林一凡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藥香,混合著墨汁的氣息。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顯然多夜未眠。
宮明遠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突然收起佩刀:“小姐,這位莫非就是那日救你之人……”
柳依依點點頭,一滴淚砸在青石板上。林一凡這才發現她光著腳,趾尖沾著泥土,像是匆忙跑出來的。
遠處傳來狗吠聲,月光照在三人之間的空地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光帶,浮塵在其中緩緩遊動。
柳依依的目光落在林一凡的手上——那道猙獰的傷口在微微滲血,暗紅的血絲沿著掌紋緩緩蔓延,泛著溼潤的光澤。
“你受傷了?”她聲音微顫,不等他回答便轉身回屋,從檀木案几抽屜裡取出白布條和藥粉。
林一凡下意識想縮回手,卻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她的指尖微涼,力道卻很堅決。
“別動。”
柳依依低垂著眼睫,將藥粉輕輕抖落在傷口上。林一凡倒吸一口冷氣——藥粉灼燒般的刺痛讓他肌肉繃緊,但很快,一陣清涼感漫開,緩解了疼痛。
她包紮的動作很熟練,白布條來回纏繞掌心,很快便在腕骨處打了個結。
宮明遠站在一旁,目光銳利如鷹:“這位公子,還未請教姓名?”
“在下……林一凡。”林一凡喉結滾動,聲音略顯乾澀。他下意識地挺直脊背,卻仍比宮明遠矮了半頭,不得不微微仰視對方。
“聽聞那日是你將小姐從水中救起?”宮明遠寬大的袍袖微微擺動。
“不過是恰巧路過。”林一凡微微躬身,“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你怎麼會來到宮中?”宮明遠的目光在林一凡的鞋履上停留——那雙粗布鞋上沾著新鮮的泥漬。
“在下原是……小姐奶孃李嬤嬤的侄子,從幷州來投親的。”林一凡慌亂中朝柳依依使眼色,她卻低頭撫弄裙帶,恍若未覺。
“這話倒奇,李嬤嬤在宮裡二十餘年,何曾聽得有甚幷州親眷?”宮明遠眯起眼睛。
林一凡面上微紅,支吾道:“這個……原是遠房……”
“既是李嬤嬤親眷,為何小姐竟不相識?”宮明遠眉頭微皺,目光在林一凡與柳依依之間遊移。
林一凡略整衣冠,陪笑道:“原是在下冒昧。只因幷州與京城相去甚遠,素未謀面,故小姐不識得。”
“哦?”宮明遠不緊不慢地捋著鬍鬚,“卻不知公子是李嬤嬤哪一房的親眷?”
室內一時靜極,唯聞窗外樹影婆娑,沙沙作響。
柳依依此時方抬眸,淡淡道:“上月嬤嬤確曾提起,說有個遠房侄兒要來。”言罷,仍低頭撫弄袖口,再無他語。
宮明遠目光在二人面上轉了一圈,忽笑道:“既如此,倒是我多心了。”話鋒一轉,目光落在林一凡纏著白布的手上,“只是公子這手上的傷……不知是因何而起?”
林一凡下意識將手往袖中一縮,強笑道:“不過是路上不慎被荊棘所傷……”
宮明遠正待細問,卻見柳依依已款款起身,裙裾輕拂過青磚地面。她略一欠身,道:“天色已晚,不敢再擾大人清修。嬤嬤這會兒該在膳房備膳,容依依引他前去拜見。”
兩人辭別宮明遠,踏出茅屋,但見月色如洗,照著荒園裡叢生的野蒿。柳依依提著裙裾在前引路,林一凡緊隨其後,腳下枯枝不時發出“咔嚓”脆響,驚起幾隻棲息的夜鳥。
月光穿過疏落的枝椏,將二人的身影投在野草叢中。夜風拂過,半人高的荒草簌簌作響,倒伏間露出幾塊殘損的石碑,上面爬滿了暗綠的苔蘚。
柳依依忽地駐足,素手輕抬指向遠處道:“過了這片廢園,便是膳房所在。”
二人轉過最後一道影壁,眼前豁然開朗。月光如練,傾瀉在御膳房前的青石坪上。一株經年的橘樹在風中搖曳,枯枝碰撞發出細碎的“咔嗒”聲。
“為何要撒謊?”柳依依突然轉身,聲音壓得極低,“你到底是誰?那日在橘子樹林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