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正如史浩所想。
葉義問病重的訊息不脛而走,而所有人的注意力卻沒有放在這名老人身上,而是放在了江淮宣撫使的職位上來。
此時身為樞密使的張浚立即獲得了各方的支援,聲勢變得十分浩大,一時間風頭無兩。
虞允文在朝中的盟友也只能暫避張浚的鋒芒。
趙眘數次召見張浚,詢問北伐之事。
在張浚口中,北伐自然就是天兵到處,所向披靡,百姓簞壺提漿,以迎王師,一副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場景了。
趙眘本來耳根子就軟,聽到這番話之後簡直是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即就發動北伐,收復中原,立不世之功。
二月十日,就當春耕全面開啟的時候,趙眘乾脆命令張浚前來探望據說已經病入膏肓葉義問,並且暗中給了他一張旨意,若是葉義問真的病重不堪用的話,那麼他就可以以樞密使的身份,成為權江淮宣撫使,總領兩淮軍政。
對此,張浚自然是心花怒放,他立即親身來到廬州,並且一刻不停,直接來到宣撫使的府衙之中。
原本張浚認為,臨安的傳言有些不實,葉義問最多也就是得了一些病,無法視事之餘又貪戀權位,以至於瞞著中樞,想要拖延一些時間。
但直到張浚與虞允文見面,並跟著對方來到府衙的後堂,聞到濃烈的藥味之後,方才感到一絲不對。
如果這是演的,那也太真的一些。
張浚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虞允文,大踏步的向前,推開了房門,走進了後堂最大的一間屋舍之中。
葉義問面如金紙的躺在床上,雖然容貌形銷骨立,身體虛弱,卻還是掙扎著睜開眼睛,轉頭看向了門口。
待到看清楚張浚的身影之後,葉義問慘笑兩聲:“張相公,我真的不想是你出現在這裡。”
張浚搬來凳子,坐在葉義問床前:“葉相公,如何不願意是我?”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葉義問直接回應:“因為張相公與我一樣,都是廢物。”
張浚聞言怒火中燒,可見到葉義問的模樣,還是壓住了火氣。
然而葉義問卻不想放過張浚,繼續說道:“只不過我還要比張相公強一些,因為我有自知之明。”
聽到這裡,張浚終於不耐起來,他直接起身踹翻了凳子以示憤怒,身手矯健,根本不像是個年過六旬的老人。
“葉相公,我是來探望病人的,為何要惡語相向?”
葉義問艱難搖頭:“我已經要死了,可身為國家重臣,面對張相公,卻又如何不去談公事呢?”
“張相公,且聽我一句勸,回家安享晚年,莫要摻和北伐之事了。到時候一身功名毀於一旦事小,耽擱了國家大事,方才悔之晚矣!”
張浚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他指著沉默不語的虞允文大聲說道:“葉相公,你是想說他是嗎?國家未來的安危就靠此一人是嗎?就是因為我打敗了富平之戰,而他打勝了巢縣之戰?”
“可當日富平之戰是何等情況,眾將勾心鬥角,怯懦避戰,金賊鋒芒正盛,若是虞相公去了,也未必能勝。”
“而在巢縣,各路名師大將匯聚,金賊後路被斷,又是強弩之末,若讓老夫來,也未必會敗。”
“你們為什麼就因為富平之敗,就認定老夫沒有軍略?就認定老夫發動北伐必然會失敗?!”
張浚最後幾句話聲音巨大,乃至於有些放聲嘶吼的意味。
葉義問睜著眼睛,艱難的看著張浚,嘴角扯出一絲笑容:“張相公,你這番話說的如此純熟,是不是已經在心中演練過許多次了?是不是在午夜夢迴,想到西軍之時,就是這般說服自己的?”
“自己沒有錯,全是別人的錯誤,全是天氣太熱,是風沙太大,是地勢太差。”
“張相公,你有沒有想過,當日虞相公麾下只有一些殘兵敗將,外加山東義軍罷了。他能做出此等大事來,張相公真的可以嗎?”
張浚聞言愈加憤怒,卻在喘了幾口粗氣後,沉靜了下來:“我不想與一將死之人作口舌之爭。”
說著,張浚從懷中掏出一方麻絹。
虞允文認得這樣東西,因為他也見過。
宋國官家在任命其餘官員的時候,聖旨一般寫在特製的絲綢之上,唯獨任命宰相的時候,反而會將旨意寫在麻布上。
所謂宣麻拜相,就是如此了。“我這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