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
臨安,皇宮。
趙眘望著張浚昂首闊步而出的背影,看著身前案几之上一摞奏請北伐的文書,心中有些激動的同時,又有些莫名惶恐起來。
他想要詢問周圍人的意見,可史浩、龍大淵等近臣都不在,也只能將心中的猶疑全都吞到肚子裡,仔細翻看起案几上的奏疏來。
“張浚、王十朋、胡銓、虞允文、陳俊卿、王大寶……”趙眘默默唸著奏請北伐的朝中重臣之名,卻沒有翻看他們的奏疏,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右手側。
這裡也有奏疏,只不過相對於主戰的來說,這幾封奏疏實在是過於少了一些。
趙眘拿起其中兩封,仔細看著奏疏上的名字。
“陳康伯、史浩,朕的左右丞相……”趙眘看到這兩個名字之後,心中的激動也漸漸消失了。
如今陳康伯與史浩成了暫時的政治同盟,形成了主守派的中堅力量,他們在奏疏中力陳利弊,認為現在依舊不是合適的北伐時機。
其中,史浩的言語最為有理有據。
他的主要反對理由是宋國兵弱,防守有餘,進取不足。而且出兵耗費巨大,國庫有可能撐不住。
此外,史浩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張浚希望中原豪傑群起響應純粹是痴人說夢,中原絕對沒有豪傑。陳勝吳廣斬木為兵揭竿為旗都能滅亡秦國,如果此時北人期待大宋兵馬才能成事,那他們就根本不是豪傑了!
對此,張浚用一句話就頂回去了。
難道山東的魏勝、劉淮、辛棄疾等人不是北地豪傑嗎?史浩被駁得啞口無言。
雖然原本歷史上張浚與史浩持續五日的大辯論被張浚一句話殺死比賽,但史浩依舊保持著自己的意見,堅決不同意此時北伐。
以至於任張浚為江淮宣撫使的任命被史浩打回來兩次,最後還是陳康伯出面來副署的。
趙眘撫摸著兩本奏疏,心中猶豫不定,不過片刻之後,就從書案的一角拿起另一封文書,仔細翻看起來。
這封葉義問的遺書趙眘已經看了許多遍,對於其中內容,也已經背的滾瓜爛熟。
雖然兩位江淮宣撫使都有欺瞞中樞的意味在其中,但是葉義問畢竟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倒也無可厚非。張浚都為葉義問求了情,因此其人的生榮死哀倒也沒有任何意外。
至於這封遺書的前半部分倒是老生常談,唯獨最後一條,顯現出葉義問葉相公的真知灼見來了。
“遷都建康……”
念及這四個字,趙眘心頭火熱一片。
臨安被趙構經營良久,趙眘想要徹底獨立自主,最起碼還得再等十年,等趙構徹底老邁,不能任事之後,方才能為所欲為。
如果遷都到建康,就能脫離趙構的影響,另起一爐,重建趙眘自己的班底。
理由都是現成的。
臨安距離中原太遠,不能及時溝通往來,而建康正巧合適。
當然,臨安的利益集團也是盤根錯節,即便趙眘是皇帝,也不可能說遷都就遷都。
可若是能恢復中原,乃至於收復開封故都,到時候以趙眘的威望,誰還敢反對?想到這裡,趙眘終於下定了決心。
“傳朕詔令,即刻北伐……”
四月五日,虞允文看著手中的皇帝親筆詔書,默然不語。
兩淮的主要將領們都在帥帳之中,靜靜看著手持寶劍,高居主座的張浚,同樣面露肅然。
“虞相公,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面對張浚的質問,虞允文只能放下這封繞過三省與樞密院的非法詔書,長嘆一聲,艱澀開口:“沒有。”
虞允文這次不得不跟著張浚上書北伐,因為他擔心如果再次拖延下去,他就會被掃出北伐的行列。
到時候讓張浚獨自來亂搞一氣,那才是悔之晚矣。
但這並不代表虞允文贊同趙眘與張浚二人的冒進!“好!”張浚將寶劍拍在案几上,掃視著帳中諸將,一一點名:“李顯忠、邵宏淵、劉寶、張振、戴皋、楊春、劉汜、李橫、魏友、王方、賈和仲,你們可要遵從詔令,出兵北伐?!”
邵宏淵剛想要說話,李顯忠卻已經閃身而出,拱手大聲應諾:“末將遵命!”
邵宏淵有些惱怒,又有些無奈,只能隨大流一起躬身說道:“謹遵將令!”
張浚再次點頭,聲音也逐漸高亢起來,就連臉上也顯出一絲不正常的酡紅:“既如此,五日之後,全軍渡淮,出師北伐!”“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