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其還曾為唐室效力,更是那傳聞中極為厲害的不良人。若是其誠心歸服,少不得又是一樁美事……念及此處,他便輕鬆發問:“敬卿,伱覺之如何啊?”
敬翔知朱溫實則已有決意,遂思忖了下,道:“老臣曾誇口,有識人之能。今日觀這小郎子,確有一顆赤子之心。陛下乃承受唐室禪讓之禮,是正統的天命之人,既是天子,陛下便理應受這不良人的效忠。”
朱溫大為舒服,這一老一少今日這麼幾句話,真讓他將前陣子的煩心事都拋開了也似。
更因為敬翔借勢而出的一言,讓他連蕭硯的那張臉都看順眼了許多,便揮了揮手:“汝既得敬公評價,朕便信你又何妨?平身吧,朕不怪汝這欺君之罪。”
蕭硯先是再次行禮,繼而又對敬翔鄭重一禮,而後便要去拾撿那張假面。
“還戴那東西作甚?”朱溫大度的一擺手,“汝就算是李柷,難道朕用不得?”
敬翔立在原處,一言不發。
蕭硯卻是大愣,而後面露激動,霎時跪地,雙目赤紅,似要落淚。
再出聲,嗓音裡已夾雜有微微的顫抖。
“謝陛下,復草民之真容……”
朱溫大為得意,哈哈大笑:“朕乃天子,豈能連這等胸懷也無?今後,朕不但準你用這張臉,不但如此,朕還要昭告群臣,言汝就是前朝不良人、李柷替身,而今順應天道,歸順於朕!”
“……”
敬翔猶豫了下,終究是上前提醒道:“陛下,這蕭小郎子今日面聖,是為取河東一事獻策。老臣實也好奇的緊,何不令他一一獻來?”
被他打斷,朱溫也不覺敬翔失儀,反而興致更高:“速速道與朕來。”
蕭硯擦拭掉眼角的淚,起身從懷中取出一面輿圖來。
一旁立馬便有太監近前接過,先是檢視其中是否有端倪,才鋪展於朱溫身前的案上。
“陛下,”蕭硯趨步上前了幾分,一臉正色。
“此為,幽州城防圖。”
朱溫與敬翔的眼睛霎時一眯。
前者是緊緊盯著手中的輿圖,後者卻是上下打量著蕭硯,道:“汝之盡取河北,便是想要陛下孤軍深入?”
蕭硯卻是點了點頭,而後,搖了搖頭。
“草民為不良人天暗星,在河北亦有下屬所在。而今,劉守光自領盧龍節度使,大興土木,稱王之心昭然若揭。其兄劉守文不堪,與之野戰數敗,已遁於遼東。兩方几戰之下,河北各鎮固然對大梁還有防備,但各鎮必定兵力空虛,可一戰而下。”
敬翔捋著鬍鬚,看著蕭硯侃侃而談,心下實則有些暗驚。
大梁旗下固然是有玄冥教,但實則在黃河以北滲透的力度極其有限,河北之地對他們的提防又極其嚴密。他這半月來雖在不斷打探河北的動靜,但傳來的訊息很少、亦還慢。
譬如對劉守文,他的訊息還停留在盧臺(今天津)之戰,卻不知其竟已遁入遼東……
他權衡利弊,當即向朱溫叉手行禮道:“陛下,如若情況屬實,我們確……”
“滄州不下,便是拿下幽州,又有何用?”朱溫將他打斷,莫名又有些厭煩起來,沉臉道:“李思安去歲便是如此,都摸到幽州城下了,還不是敗退而還?”
“河北人最是可惡,幾番征討都沒尋到好,如若偏是如此誘朕上鉤,豈非中計?”
敬翔愣了愣,而後思忖了下,念著可以私下諫言,便不再出聲。
但蕭硯卻繼續出聲道:“回陛下,河北可不止劉守光、劉守文兩兄弟……”
他實則有些不解朱溫為何對河北這塊膏腴之地如此畏手畏腳,但這還不足以阻礙他的計劃。
在敬翔有些恍然的神色中,蕭硯出聲道:“據草民所知,前盧龍節度使劉仁恭,雖被囚禁,但現在仍然還在幽州城中……”
前者眼睛霎時一亮,兩手下意識輕輕擊掌。
朱溫並非蠢人,現在也終於反應過來了,而後猛地坐直身子。
蕭硯依還沉靜,趁機抱拳道:“陛下只要遣一大將,領兵屯於滄州之前,以待時機。再給草民一支偏師,草民可為陛下奪下幽州,掌控劉仁恭。屆時,劉家父子互相攻伐,但劉仁恭威望尚在,滄州必然軍心不穩,陛下可一鼓而下河北……”
他言辭鏗鏘有力,一語落下,只是垂首,不再出聲。
這回,朱溫終於有些躁動了,他肥胖的身子在御座上幾乎是坐不住,起身急切詢問道:“敬卿,你認為如何?”
敬翔卻並不徑直出聲,而是湊近了些,才低聲道:“陛下,岐地僅居關中以西,漢中一地又握於西川之手,形同雞肋,取之暫且無益。反觀河北,居幽燕而窺伺河東,若取之便如臥居李克用塌側,老臣以為,應可當機立斷……”
朱溫眼珠子骨碌打轉,道:“有幾成把握?”
敬翔再次愣了愣,有些驚詫於自己這位人主現今過於寡斷了些。
但他的神色掩飾的很好,思量片刻,望著殿中的蕭硯,低聲道:“此子觀之,確有幾分謀略,陛下何不信上一回?屆時大軍屯在滄州,僅一偏師於他,若成,則克河北,不成,亦無大礙。”
“敬卿懂朕。”
朱溫大樂,託著肚子起身,大聲笑出聲。
“好你個替身假子,真是給朕送了個大大的驚喜。不過,朕偏是最喜歡汝這等立功心切的大好男兒,可不願汝洩氣,既然如此,便允了你吧。”
“陛下聖明!草民定當效死盡忠!”
蕭硯如遇伯樂,懇切而拜。
朱溫大為舒坦,揮了揮手:“汝既有膽略,朕也不吝一個官身。今後,汝這不良人的名號,容朕考慮一番,留與不留,再議。”
“汝今日獻計,朕便擢汝為左千牛衛長史,暫居汴梁,靜待詔令。”
初入官場,蕭硯尚還不懂這些官職階品如何劃分,遂只是領旨謝恩。
其後,朱溫與敬翔還要私下詳談,便不再留他。
但因蕭硯的相貌有異,朱溫還是安排了一太監,領他出去。
……
蕭硯似還有些發懵,還沒從喜悅中恢復過來一般。
那太監就是起初領他入宮之人,此時便向他道喜:“恭賀蕭長史高升……”
末了,他還不禁感慨道:“蕭長史與那前朝廢帝,竟真確實有些相似。”
“廢帝?”蕭硯淡聲一笑,道:“公公今後莫認錯了,在下蕭硯。”
“這是自然。”這太監轉頭看了看,提醒道:“蕭長史是聰明人,今後可莫要再提什麼替身之語。”
“勞公公費心。”蕭硯霎時對這太監感興趣起來,袖中露出一錠銀子來,悄悄遞了過去,“在下年幼位卑,今後還望公公多多關照……”
“哈哈哈,咱家丁昭溥,乃宮中小黃門。今後,長史若有什麼事,大可尋咱家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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