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韓、敬等人向蕭硯獻策的同一時間,巴戈的處境確如二人所言,急轉直下。
李嗣源請旨成功後,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即刻傳詔各處。而宮門諭旨剛下,太原城便如沸水翻騰,使得整座城市被驟然驚醒。
於清晨剛開啟的各處城門再次在刺耳的鉸鏈聲中轟然關閉、落閂,巨大的聲響宣告著這座雄城的徹底封閉。
沉悶的號角撕裂冬日空氣,在城池上空迴盪。一隊隊衣甲鮮明計程車卒從汾河西岸的軍營、官署湧出,穿過中城,迅速封鎖了東城每條主幹道和重要路口。
話說,太原城依龍山、臨汾河而建,城牆夯土築成,外圍引水為壕,整體採用三城一體格局,尤為雄壯。
而所謂三城,皆憑汾河而立,西岸設晉陽宮、官署、倉城及講武臺,城高四丈,週迴七里,是名副其實的軍政中樞;東岸實行裡坊制,為市集、手工業作坊及佛寺組成的東城;而二者之間便設有中城橫跨汾河連線東西二城,以橋樑溝通兩岸,強化整體防禦。
這麼一個品字形格局,憑險據守,易守難攻,才是太原天下雄城的根基所在。且西城雄踞汾水之西,城高池深不提,整個太原的精兵強弩也盡屯於此,城郊並有牧場以供養戰馬,這固若金湯的格局,讓所謂“北都”、“龍城”的代稱,半點沒有虛言。
李嗣源的身影隨即出現在城中心的高臺上,鐵塔般的李存孝緊隨其後,只是撓著腦袋看著城中驟然大亂。
“十弟,傳令。”李嗣源負手於後,眯眼道。
李存孝倒沒有猶豫,聽話的點了點頭,復而猛吸一口氣,進而驟然狂吼出聲。
“奉王命,緝拿叛國逆賊!凡窩藏、知情不報者,同罪!凡擒殺此獠者,重賞!”
身著白衣的通文館門徒會同城中士卒,立即有條不紊地撞開沿街的店鋪、民宅,仔細而粗暴地翻查著每一個角落,哭喊聲、呵斥聲、器物破碎聲混雜在一起,清晨之間,整個太原竟然莫名陷入瞭如此恐慌之中。
東城,簡單更改妝容服飾,本要會同三三兩兩百姓出城的巴戈幾乎在號角響起的第一時間便已察覺,復而眼看著城門口封閉,不得不悄然退回,在居民區尋到一個稍高的閣樓潛伏上去,進而透過窗欞縫隙,遠遠看到街口集結的兵卒和通文館門徒,一時皺眉下去。
夜中巴戈決意南下去尋李存忍後,雖第一時間有所動作,然而,太原宵禁森嚴,城門與城牆防衛正是最嚴密之時。秉持不暴露行跡的原則,她原計劃忍耐至開禁,借出城人流為掩護悄然離去。而這本來確是最穩妥的選擇。
但巴戈卻漏了一點,夜裡李嗣源得到密報後,便立即對她的府邸及周邊區域的監視升級,不僅明哨暗樁翻倍,更在外圍高處增設了陣列精幹的流動暗哨,這些突如其來的變故,才是讓她驚動李嗣源的根本所在,然後直到眼前此景。
雖不知具體哪個環節出了致命紕漏,但眼下已無暇深究。城防已全面封鎖,憑她自己硬闖城門無異於自尋死路。
巴戈面色冷然,迅速將長髮緊緊盤起塞進一頂陳舊的氈帽裡,血蛇悄然滑入袖中,被她改良後更小巧的卷絲盤也緊貼小臂藏好。她最後掃了一眼下方兵卒分佈,復而如狸貓般翻出這座不久後亦要被搜查的閣樓,落地無聲,迅速融入一條狹窄汙穢、堆滿雜物和積雪的後巷。
巷口已有士卒把守,她矮身縮排一堆散發著臭味的垃圾筐後,屏住呼吸,進而意念微動。袖口處,一道暗紅細影無聲滑落,復而貼地疾行,精準的繞過障礙,悄無聲息地遊弋至巷口一什長的腳踝後。
正下令的什長臉上,兇狠表情瞬間凝固,瞳孔驟然放大、渙散,高大的身軀晃了晃,卻並未倒下,反而以一種略顯僵硬的姿勢重新站穩了。其人旁邊計程車卒只當他是被寒風吹得一哆嗦,也並未在意,還在仔細追問該如何搜查,但在數息後,竟是齊齊猛地一僵。
巴戈虛眸凝神,十指在卷絲盤上急速而細微地撥動,如同撫弄無形的琴絃。一股精純而詭異的內力透過銀絲無聲傳導。巷口外,那一什兵卒的屍體猛地睜開空洞的眼睛,動作不再僵硬,反而透著一股凌厲的迅捷與力量。
他們不再盤查巷口,而是整齊劃一地轉身,邁著略顯僵硬卻異常快速的步伐,徑直朝著城牆方向走去。
不過這什士卒剛轉過一個街角,便迎面撞上一小隊奉命搜查的通文館門徒。
“站住。爾等不去搜捕,在此作甚?”領頭門徒厲聲喝問,眼神狐疑地掃過這隊士兵專注前行的姿態。
豈料那什長不僅毫無反應,反而腳步不停,甚至加快了幾分,直直撞來。
“止步!耳聾了嗎?”那門徒怒斥,伸手欲攔。
而那什長卻只是面無表情,進而毫無徵兆地拔刀出鞘,刀光如電,徑直狠狠劈向那恰才按住腰間刀柄的門徒脖頸。與此同時,他身後的一隊士卒也同步抽刀,動作整齊劃一地砍向其餘幾名通文館門徒。
“噗嗤。”
“呃啊!”
變生肘腋,那領頭門徒根本來不及反應,頭顱已被狂暴的刀光斬飛,鮮血狂噴。另幾名門徒也只勉強招架一二,便被巨力震開兵器,瞬間被亂刀分屍,慘叫聲戛然而止。
“何來異動?是那些兵?他們反了?”
附近的兵卒和通文館門徒被這血腥一幕驚得魂飛魄散,進而迅速圍攏過來。此間原本有序的搜捕瞬間大亂,兵刃碰撞聲、怒吼聲、慘叫聲響徹街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隊莫名狂暴的“叛軍”牢牢吸住。
就在混亂爆發的頂點,巴戈如鬼魅般從後巷的陰影裡滑出。她看也不看身後血肉橫飛的修羅場,身形如煙,利用建築、雜物堆和人群的混亂作為掩護,朝著東面一段相對僻靜、且靠近她最初探查過的城牆區域疾掠而去。
她選擇的路線,正是那隊“屍傀”士兵殺出血路的相反方向,混亂的中心反而成了她最好的掩體。
天色將明未明,目標段的城牆雖不如城門處守衛森嚴,但城牆上每隔一段距離便有火把和固定哨位,數十人衣甲森嚴,並有勁弩架於城上,下方也有一什的巡邏兵來回走動。風雪中,他們的警惕性很高,亦也被遠處的騷亂而驚動。
巴戈潛行至城牆根一處凹陷的陰影裡,眼神冷然,先是看向城牆上方一個手持強弩、正警惕掃視遠處的弩手,復而再望向一個巡邏隊最外側計程車兵。
袖中暗紅細影再次電射,貼著冰冷的牆面疾速上游,同時銀絲迸發而出,直指巡邏隊其一。
不過頃刻,城牆上的弩手的強弩驟然脫手下垂,下方巡邏兵也一瞬僵直,幾根幾近透明的銀絲深深扎入其人關節,復而被巴戈輕輕撥動,但接連施展數次並控人廝殺,她的臉色儼然已有幾分發白。
城牆下,被操控的巡邏兵突然臉色黑沉暴起,持著手中長矛狂捅身前的同袍。
城上的弩手則猛地抬起強弩,動作僵硬卻凌厲無比,竟將弩身調轉方向,對著下方自己人聚集的區域,猛地扣動了扳機。
嘣!噗!近距離的弩箭帶著恐怖的穿透力,瞬間將下方一名猝不及防計程車兵釘死在凍土上。
下方巡邏隊被內部攻擊和城上射下的冷箭徹底打懵,而未來得及反應,竟已有三人被長矛挑翻,故也來不及探明真相,急忙對其人圍殺而上,但令人駭然的是,不論他們如何砍殺,其人竟然毫無反應,似無痛感一樣。
城牆上的其他守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叛變”驚呆了,注意力瞬間被吸引到那個發瘋的弩手身上。
“上面、上面叛了!”
“放箭射他!”
城牆上下一片混亂,守卒們紛紛調轉弓弩,指向那個被操控的同袍。
亦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巴戈動了。她將內力催至極致,卷絲盤銀線嗡鳴激射而出。目標並非城牆垛口,而是城牆牆體本身一塊微微凸起的、用於加固的巨大條石邊緣,鉤爪精準嵌入石縫。
她足尖猛蹬凍土,身體借銀線拉扯之力,如同離弦之箭,筆直向上拔升。風雪在她耳邊呼嘯,冰冷的城牆撲面而來。
城牆上守卒的注意力正被那瘋弩手吸引,待有人瞥見下方一道急速上衝的黑影時,巴戈已憑藉驚人的速度和卷絲盤的牽引力,躍升了大半高度。
“下面!有人攀牆!”驚呼聲驟起,幾支倉促射下的箭矢帶著厲嘯擦過巴戈的身側。舊力將竭,新力未生之際,巴戈右手卷絲盤再次射出第二根銀線,這次便已纏繞在了更高處的垛口上。同時,她右腳在溼滑冰冷的城牆上猛地一踏,身體再次借力向上竄起,之前發出的銀線驟然回收,給她提供強大的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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