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歷史浪潮

如果說保大二年開始，南方諸國局勢的驟變算是新年的第一顆驚雷，那麼同期發生在中原北地的大事則如彌天雷霆一般令人震顫。

誰也不曾想到，暗通契丹、自去歲開始便苦守青州的楊光遠，竟然在外有晉軍團團包圍、城內糧盡人相食的絕境下，奇蹟般地堅守到了今日。

至於楊光遠寄希望的盟友契丹，大半年來，除了東路軍主帥麻答象徵性地派了一些雜兵過去送死之外，大軍主力卻始終在河北一帶按兵不動。

原因倒也很簡單，並非是契丹人背信棄義，而是大軍連發了半年有餘，他們的糧草已經漸漸難以為繼，再加上天氣逐漸寒冷，縱使到處劫掠也跟不上大軍消耗的速度。

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他們更是沒想過，前番趕往南唐重金購糧的船隊，竟然在歸途中又被唐軍無恥地打了劫？

當時得知此事，契丹可汗耶律德光差點沒氣昏過去，不僅親手鞭打了僥倖逃將歸來的蕭翰及乙室勃連二將，自此也嫉恨上了南唐這個毫無信譽可言的國度，“李昭”這個可惡的名字也被他著重記在了心上。

據他們所言，那夥唐兵甚至化妝成水匪的模樣上船劫掠，好在乙室勃連一眼便認了出來，其中領頭的黑麵大漢乃是唐國定遠節度李昭的麾下，否則事後契丹人定當矇在鼓裡，實在是無恥至極。

不過，楊光遠在青州的堅守終究還是起了作用。

或許是楊光遠的意志堅韌感動了契丹人，耶律德光在深思熟慮過後，最終採納了漢相趙延壽的建議，於正月初二下令屯駐河北的契丹兩路大軍，繼續整軍南下攻伐，抓住後晉國力疲敝之時給予重創，順便掠奪足夠回程的錢糧，再撤回草原。

至於青州的“友軍”，耶律德光的意思是，既然楊光遠這麼能守，那就繼續讓他守著，正好也能夠吸引一部分晉軍的火力。

如此一來，楊光遠的結局便幾乎已經註定。

因為此番契丹人的糧草未濟乃是不爭的現實，耶律德光並未想過、也暫時無法一鼓作氣攻滅後晉，那麼孤立無援出入不得的青州，破城只是早晚之事。

想來也是諷刺，誰能想到如今暗投契丹、又徹底淪為棄子的楊光遠，曾經也是在幽州抗擊契丹的名將。

這位戰功赫赫的沙陀名將，起家於後唐莊宗李存勖麾下，又跟隨過明宗李嗣源。

當年契丹進犯河北，楊光遠率兵於中山迎戰，由於敵情未明不幸陷於重圍，而後又被斬斷一臂。

當此驚險時刻，楊光遠竟能忍受斷臂之痛，鼓足勇氣率軍絕地反擊，最終以兩千步軍生生殺敗了契丹鐵騎，一舉俘獲了契丹將領紥拉等數十人，促使契丹人不得不遣使前來和談，自此一戰成名。

班師回朝的那天，京城百姓高呼其名，塞絕道路，爭相睹其風采，貴為皇帝的李嗣源甚至屈尊出城二十里相迎，以顯恩寵榮耀。

正因楊光遠當時巨大的影響力，後來石敬塘起兵造反時，也不得不特意拉攏楊光遠，而楊光遠也因後唐末帝李從珂的荒唐，最終選擇了明哲保身，當了從龍先鋒，卻不知便是如此決定，導致他自此邁向深淵，辛苦積攢的名聲也毀於一旦。

原因也很簡單，眾所周知，石敬瑭以割讓燕雲十六州、向契丹稱兒皇帝的代價才謀奪了皇位，而彼時的楊光遠乃是鎮守蔚州的振武軍節度使，而蔚州亦是十六州之一，當年不惜斷臂死守的漢家疆土與無數百姓，如今竟心甘情願拱手交予敵寇，何其悲涼？

無論如何，石敬瑭建立後晉之後，楊光遠的地位自也隨之高漲，不僅擢升檢校太尉兼侍中、同平章事，判六軍諸衛事，更是相繼出任宣武軍、天雄軍、河陽軍、平盧軍節度使，最終得封東平王。

若是時間暫停於此，楊光遠或許還能得個安然老死的結局。

但天有不測風雲，他萬萬沒有想到，石敬塘竟然當了不到五年皇帝便陰鬱而死，而承繼帝位之人，竟然還是自己的死對頭，石敬塘的養子石重貴。

石敬瑭原本生有六子，五子早亡，僅剩幼子石重睿一人。

病重之時，石敬塘特意命近侍將石重睿抱起來，放到託孤重臣馮道的懷裡，希望馮道能在自己死後，扶立幼子為帝。

馮道卻與當時掌握禁軍實權的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景延廣，以“國家多難，宜立長君”為由，徑直擁立了石敬塘的養子，二十八歲的石重貴為帝。

其實馮道等大臣並非是刻意忤逆石敬塘，反倒是為了保住後晉的基業。因為在五代十國這個特殊的時期，由於地方割據成風，擁立年長之君才是確保統治穩固的成熟選擇，可他們卻忽視了一點，雖然他們的做法是對的，可選擇的人卻出了問題。

石重貴此人天性自負傲慢，早年為石敬塘征戰時，便經常因輕敵而遭養父責罵，更是看不起諸多功臣將領，譬如楊光遠便經常遭受其侮辱打壓。

當將軍時便敢如此，做了皇帝那還了得？

需知此時的後晉，形勢並不樂觀，戰爭頻發加之連年的旱澇蝗災，早已是餓殍遍野，而契丹又頻頻插手內政，可謂是內外交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