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絕處逢生
就當李昭在海州攪動風雲的當口,相隔千里之外的山東大地,歷史車輪正在轟隆隆地轉動。
入秋之際,本是北方糧食豐收的季節,象徵著美好、收穫與富足的時候。可後晉與契丹持續了一年多的亂戰局面,早已使北方各地陷入了全面的衰落。
尤其是山東之地,經過了去歲契丹鐵蹄的燒殺肆虐,再加青州楊光遠一年零八個月的負隅頑抗,使得大批百姓死傷逃亡,大片良田拋荒空置,因戰亂誘發的一場空前的大饑荒,讓許多山東百姓永遠地留在了這個秋天,他們甚至無緣看到冬季的到來了。
自從今年三月契丹退走北返之後,後晉朝廷在得到了片刻喘息的同時,亦徹底騰開了手腳,終於可以集中力量,對付仍舊高舉反旗堅守孤城的楊光遠。
時下整個後晉版圖已經大體恢復了平靜,唯有這個該死的平盧鎮還在負隅頑抗,實在是令“勝而大悅”的晉帝石重貴覺得扎眼又噁心。
五月初七,石重貴於東京正式下旨,詔前番在鄆州擊敗契丹麻答的大功臣、義成軍節度使李守貞改鎮泰寧軍(沂州),任青州行營都部署,河陽三城節度使符彥卿副之,令二人率領兩萬精銳步騎火速東進,接替久攻青州不利的高行周,以期徹底剿滅楊光遠叛軍。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刻意為之,恰恰李守貞早年曾與楊光遠結下了奪妻之仇,如今石重貴讓這位怨氣十足的苦主替換心慈手軟的高行周,不得不說,在用人方面還是頗有一套。
果不其然,李、符二人率軍抵達青淄一帶後,雙方態勢迅速被扭轉。
李守貞赫然摒棄高行周先前攻城而不傷民的策略,在他看來,楊光遠何以能在青州孤城堅守持久,便是因為高行周沒有狠下心來,阻斷青州周遭地域的援助,既要做,就要把事做絕。
於是他果斷下令,徵發青州、淄州十餘縣大量的百姓,入軍作為後勤苦力人員,下到十三四歲,上到五十多歲的男子皆被強徵入伍,減少青州可用人力,同時又以阻糧資敵的名義,從青州即墨縣開始,挨家挨戶一輪又一輪的搜刮,將百姓用來活命的錢糧全部消弭得乾乾淨淨,地皮都被颳了一層又一層。
這對普通百姓而言,無疑是一場恐怖的滅頂之災。
去歲以來的亂戰本就導致山東大地上的勞動力銳減,大片的田畝荒蕪,大量的人員流散死亡,大饑荒的爆發早有徵兆,而李守貞的到來,顯然加劇了災難的蔓延。
進入秋季之後,青淄一帶無一處不缺糧,無一處不饑荒。
而早已颳得肥腴流油的李守貞大軍,顯然不可能去賑濟百姓,他們在軍中囤放著堆積如山的糧食物資,白日放手攻城,入夜縱酒歡歌,而軍營之外,卻是白骨露野,延綿百里。
不得不說,李守貞著實心狠手辣,而往往仇人最瞭解仇人,他還正好打中了楊光遠的七寸。
因為青州城堅守將近兩年的“神話”,當然不是因平盧軍上下眾志成城,而是楊光遠的大兒子、萊州防禦使楊承勳尋到了法子,這一年多以來,一直悄悄透過地道運輸錢糧出入,否則彈盡糧絕的青州城早就崩盤了。
可眼下李守貞堅壁清野的策略,顯然將青州逼到了真正的絕路。
一夜之間,青州城內糧價飛漲,尋常之時一石米萬錢的價格。到此刻,鬥米便要數萬錢,石米價格數十萬,漲了數十倍。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價無市,因為根本沒有多少糧食供應,庫存之糧早就全部被抽調去往軍中,普通百姓沒有門路便註定是餓死的結局。
於是極端的飢餓之下,青州城內人性自然開始喪失,人倫自然開始淪喪,道德也自然開始崩潰。
除了搶奪他人的食物這種事之外,再度出現了去歲年中以人為糧的慘狀。
曾以人傑地靈著稱的名城青州,在時代的可悲裹挾之下,發生了無數的不可思議的慘劇。
許多百姓被迫在這個秋天裡淪為了魔鬼,喪失了基本的人性,死了的倒也算解脫,而還活著的人,他們的內心也與行屍走肉無異,因為他們大多數人失去了自己的親人妻兒,這種痛苦的掙扎將是他們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就這麼一直到了十月,青州城的慘狀依舊在持續。
可奇怪的是,城外的李守貞大軍在這個時候卻停下了攻城的動作,明明可以一舉趁亂攻襲,卻只是保持著重圍的態勢,像是刻意放任青州城內自亂殆盡似的,可想而知他對楊光遠的仇恨多麼入骨,連楊光遠治下的無辜百姓,都被他視為陪葬之物。
但李守貞不知道的是,自從三月契丹背棄青州北撤之後,楊光遠早就被氣得一病不起,眼下本只剩最後一口氣了。在那之後,他的長子楊承勳便不得已接手了青州城這個爛攤子。
楊承勳雖然是個有能力的人,但青州城此刻的情形怕是諸葛亮在世也難以扭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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