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字字珠璣

翌日，定遠節度使府酒席如故，自然一番熱鬧。

其實今日的飲宴，本應該效仿昨日那般，擺上小範圍的家宴便可，畢竟海州情形如此，李昭自己奢侈設宴擺酒有些不妥。

卻不料今日的節度使府，竟然老早便賓客盈門，陳敬中等海州官員以及不少本地大族，盡皆得知了風聲，上午紛紛不請自到。

名為蹭飯，實則還是官場的那套流程，有貴人到訪必須混個臉熟，畢竟周祚、徐氏二人的份量相當足，皆為開國勳貴之家。

李昭倒也沒有拒絕，於是多擺了幾桌酒席，在府中熱鬧了一番。

陳敬中陳寬兄弟，以及本地一些大族名士席間甚為熱情，不過周祚和徐氏倒是皆對他們倒是頗為冷淡。並非是這二位自恃身份貴重，而是他們明白這幫人今日此來所為何事，周祚是武將，徐氏又是女眷，他們向來是不喜官場這套作風的。

不過經了這一遭，也讓海州眾人更加見識了南唐頂級權貴之間的深層交往，心中對李昭的敬畏又自覺更進了一層。畢竟權貴們的起點往往便是普羅大眾的終點，實是豔羨不來，也招惹不起。

酒宴持續到傍晚時分，賓主盡興而散，周祚也向李昭告辭。

雖然周祚昨日已經同李昭打過招呼，解釋了原因，但臨到周祚走時，李昭還是頗為不捨，出言挽留。

然周祚確實急著回京，行程已定，無法更改，卻也無可奈何。

李昭特地命張軼率親軍衙騎兵，護送周祚離開海州城，一路南下至漣水後，周祚將在漣水渡口乘船，經運河直下東都，最後過江抵達京城。

沿路所需的船隻，李昭業已讓李豐安排妥當，皆是趙府的商船，周祚倒也不需操心這些事了。

入夜，李昭親自送周祚出海州城，將自己寫的一封長信交給周祚，讓他務必幫自己送到韓熙載手中。

此時府中正堂，徐氏與韓蘅正在吃茶敘話。

說起來韓蘅離家北上也有段日子了，或是因韓熙載生怕女兒擔憂，故而此前她根本不知韓熙載遭遇的變故，直到今日李昭透露給了徐氏，韓蘅才從徐氏口中得知，心中不免難過，眼中落淚。

徐氏見狀笑道：“阿蘅毋須擔憂，韓舍人可是我朝名士，又系先帝老臣。昭哥兒不也說了，韓舍人此番乃是以退為進，並無大難，只是一時沉寂罷了，遲早必能再度復起。他已讓周虞候稍信去往和州，若韓舍人有回信，便會告訴我們。你可莫要再哭了，眼下是在昭哥兒府上做客呢。”

韓蘅擦了擦淚，咬唇輕聲道：“多謝夫人勸慰。只是家中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我卻絲毫不知，未能與阿爺、兄長們共擔患難便罷了，甚至、甚至還有心思在淮北出遊。想起先前離開京城時，我甚至還與阿爺起了爭執，實在是太不曉事，心中愧疚不已。”

徐氏輕嘆了一聲，微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你阿爺不告訴你這些紛擾之事，自然是怕你憂慮，他確實是極疼愛你的。那阿蘅有何想法，是想去和州尋你阿爺麼？”

“當然想。”韓蘅果斷點頭道：“家中有難，我豈還有心思在外邊遊玩呢？”

徐氏笑了笑又道：“可你去了又能幫上你阿爺什麼呢？”

“我......”韓蘅尋思了會兒，垂下頭來囁嚅道：“我也不知，但總能做些什麼吧。”

徐氏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們都是女流之輩，軍政大事實在難以力及，依我看，韓舍人不讓你知曉，除了他疼愛你，更是有另一番考慮。其實眼下就有一件事情，不必去和州便可以順遂他的心意，你當明白我說的是什麼，韓舍人何以讓你北上？”

“我自是知曉。”韓蘅仍舊低著頭，青蔥手指止不住地在案下交纏，忐忑地點頭道：“不就是那蕭繕麼？待回了漣水，我再試著與他再見一面就是。”

“你自己想好便是。只是下次見那蕭家大郎，不管你是否合心意，總要好好與人說話，莫要再如先前那般失禮了。”

“我、我知曉了。”韓蘅似是有些沮喪地回道。

徐氏想了想又道：“不過眼下我和阿憲是回不去的，卻還得在海州多待一陣，我還有些要緊的正事得和昭哥兒商議。你若是想先回漣水，自然也可......”

“我陪著夫人便是。”未等徐氏說完，卻見韓蘅不假思索地回道。

“呵，留在海州倒是答應得爽快。”

徐氏斜了她一眼道：“我記得先前來海州時，你可是百般不情願，又說無聊得很，這兩日飲宴你又推託不參與，如今怎地願意待在這兒了？莫說真是為了陪我，我可不想做迫人之事。”

不知因何，韓蘅臉上霎時嫣紅，支支吾吾地道：“沒、沒有逼迫，我......其實我還挺喜歡這裡的，雖然邊地比不得京城那般，但、但邊地小城倒是頗有趣味。”

徐氏長長地哦了一聲，微笑道：“原來如此。不過說來也奇，這兩日你一直都在這後宅，是從哪發現的趣味？是何處之景，或是景中之人？”

“......”韓蘅似乎有些無言以對，仍舊紅著臉垂頭不語。

徐氏搖了搖頭，輕聲繼續道：“阿蘅，有些先前不便說的話，我乾脆與你直說。其實起初你來漣水時，我確實是有想法，想撮合你和昭哥兒的。但後來這些日子，從此前你對他的誤解，再到這兩日你對他的避之不見，我誠然已放棄了這番想法，此事到底是勉強不得的。”

“但無論如何，你眼下是在人家府上做客，種種作為實在是有些失禮，你真以為昭哥兒心裡不知麼？他無非只是給我面子，也給韓舍人面子罷了。咱們遠來是客，他自然不願與你計較。今日他又因何，特地告知我韓舍人的事情，不就是為了讓我告訴你麼？可見他多麼心胸寬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