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口舌之爭
回想十月下旬,朝廷通知去金陵參與朝會,當時李昭收到訊息後,果斷以事務繁忙為由拒絕了。
箇中緣由當然毋須多言,有造反前科的自己倘若去了京城,後果可想而知,故而李昭聽從李建勳的教誨,決定暫時遠離京城的那些個是非。
於是,他立即遣了一道奏疏去往金陵告假,而後又親筆寫了一封信送至趙王府,告知阿爺自己絕不會去京城,請他放心,至於朝中的若干事宜,自己完全遵從阿爺的安排云云。
其實此次朝會上將會發生什麼,李昭基本上可以猜個八九不離十。朝堂格局的重新洗牌已成定局,而皇帝對於各個派系之間的平衡舉措倒也不難預料,這是千年以來帝王用爛了的招數。
人事更迭,利益交換,總歸這一切都是爾虞我詐的權力遊戲,李昭並不感興趣,因為目前海州的現狀就夠讓人頭疼的了。
進入十二月之後,繁忙的日子倒也逐漸地規律了下來。
調整計劃過後的李昭,雖然仍舊一心專注於海州的軍政事務,但也慢慢學會了分清主次,刻意不再去理會一些不重要或不緊急的事務,並將這些事務的處置權交給下屬官員和將領,節度使府裡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李昭心中清楚,作為上位者,自己絕不能事必躬親,那樣不僅會累死自己,也會給下邊的人一種不好的感受。
況且,李昭也希望自己不要陷入無謂的忙碌之中,轉而可以專心地做一些自己認為重要的事情。
海州諸事正在順利地進行當中,而李昭也很快將目光轉向了泗州,這處先前無暇染指、卻早晚必須要控制的地方。
如能將之完全掌控,定遠鎮才算是完整,兩州之間自此也可真正地唇齒相依,自己也急需得到地域資源與人力的擴充。
此前由於泗州屯營兼刺史陳承詔自裁身亡,駐守臨淮的數千天威軍又接到了朝廷調防的旨意,這便導致了泗州短暫處於無主的空窗期。
李昭自是心中暗喜,加上查文徴簽發的樞密院調令也來得及時,替代天威軍屯營泗州的果然是自己麾下的龍武右廂,原以為能快速入駐掌控,豈料就這麼一直拖到了十二月,龍武右廂竟然才剛剛慢吞吞地上了運兵船,反而是朝廷新任命的泗州刺史率先到任了。
對於定遠制下的刺史,李昭是極為看重並有心交好的。
當然,這不僅僅因為他們乃是朝廷授命的、名正言順掌管地方政務的主官。也並非是李昭心中有何忌憚,說實在話,就憑麾下的定遠大軍,李昭何必畏懼這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
但如若不是迫不得已,李昭斷然不會行魯莽之事,因為這無異於再次和朝廷撕破臉,而他此刻卻遠遠沒有做好準備,何況眼下南唐的時局已然恢復穩定。
所以,當得知新任泗州刺史蕭儼順利到任後,得知訊息的李昭並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選擇從旁觀望一段時間,但同時也不忘了秘密遣人前往臨淮,探查一番這位新刺史的言行舉動,以備將來對策。
未曾想此人倒確實有些特別之處,只說他甫一到任便匆匆下訪各縣,半個月間不曾停歇,便令收到密報的李昭心生詫異。
須知以往從中央貶至地方的官員,大多心灰意冷不理政務,有的乾脆寄情山水吟詩作文,恨不得表現出一副與世無爭的高潔模樣,其實心中指望著的,無非還是早日返京。
故而蕭儼與眾不同的行事風格,自然勾起了李昭的興趣。
眼看此人馬上便要一路巡往漣水而來,李昭到底坐不住了,特意掐著日子提早趕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這位昔日在京中名聲大噪的蕭刺史,到底是人如其名,還是虛有其表。
漣水縣衙,李昭穿著一身華麗的錦袍,端坐在大堂上神色淡定地飲著茶湯。
足足等候了半個時辰,這才終於等到了正主。蕭儼在縣令孫楚的熱情引領下,昂首闊步邁入大堂。
蕭儼年不過四十,相貌堂堂,風度翩翩,對此李昭早前便已有了解,今日一見果然不假。但見此人的樣子,相貌白皙俊美,整個人清清爽爽,給人一種甚為溫雅乾淨的感覺。
只是李昭又驀然瞧見,蕭儼唇上的那一抹黑鬚修剪得左右對襯極為整齊,整身官袍更是嚴絲合縫毫無褶皺,心中忍不住暗自猜想,此必是行事嚴謹之人,興許生活中還有點強迫症?
而蕭儼進門之後,第一時間目光也落在主座的李昭身上。
做過大理寺卿的蕭儼記憶力極佳,剛一瞧見眼前這名年輕到難以想象的節度使,他一下便從這張看似熟悉的面孔聯想起三年以前,彼時先帝在昇元殿上敕封其為壽王府典軍的場景,一時不禁心生感慨,果然出身好比什麼都強。
“下官,泗州刺史蕭儼,拜見李大帥!”
“蕭刺史不必多禮,我可是久仰蕭刺史的大名啊!”李昭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立馬起身,也拱手回了一禮。
卻見蕭儼一聽,面露訝異之色,呵呵笑道:“莫非李大帥聽說過在下的故事?”
“嗯?”李昭一愣,心想這蕭儼能有什麼故事?最令人津津樂道的,無非是那一系列冒犯天顏的諫臣事蹟。
早在金陵時,李昭便從旁人口中瞭解了不少,就連阿爺李建勳也曾拿蕭儼和初唐時的名臣魏徴做過對比,並且談及此人時,李建勳的言語之中更是滿懷敬意。
想了想,李昭笑吟吟地回道:“蕭刺史鼎鼎大名,放眼整個大唐又有誰未聽過?素聞蕭刺史為人方正、剛直不阿,為任大理寺時斷事明允、清廉如水。此番我更是聽聞,蕭刺史於朝會上忠言諫君,而後拂袖而去,甘受貶謫不戀功名,實乃貞觀名士之風儀也......”
“誒!李大帥過譽了,過譽了......”
蕭儼聽得嘴角微微抽搐,不由得有些心花怒放,不過,他又豈是輕易便能迷失在恭維言語中的俗人?
只見蕭儼很快便轉過神來,沉著地拱手道:“李大帥,今日下官得見大帥,自是榮幸之至。但心頭卻有一問,實在難以遮掩,還請李大帥為下官解惑。”
“蕭刺史客氣,但請直言,我必知無不答。”
蕭儼莫名整理了一番衣襟,而後轉成一張嚴肅的面容,沉聲道:“李大帥,今日午前下官前腳才至漣水,而午後大帥便翩然而來,想必此事並非巧合吧?下官雖久在京城,但對於我朝的疆域還是有所瞭解,若不是提前三五日籌謀,大帥豈能如巧而至?”
李昭心中微微驚訝,卻又無奈至極,這廝向來便是這麼快人快語麼?一點鋪墊都沒有便單刀直入,這在金陵官場真能混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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