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如撥雲霧

刺史府戶曹出具的契書早已寫好，按照慣例一式兩份。

只見陳敬中將契書上的內容宣讀了一遍，無非便是自願開荒八十畝，得領耕牛一頭。

至於開荒頭年內免稅這些已經承諾過的條件，倒也加了行蠅頭小字羅列其上，看上去既正式又不那麼正式，不過有了戶曹的印戳自然是做數的。

那老漢當然不會寫字，於是陳敬中即刻喚來小吏替他寫上名字，老漢只需按上手印便可。

眾目睽睽之下，兩份契書籤訂完畢，一人一份當眾展示之後，李昭點了點頭，朗聲笑道：“既已定契，老丈便自行挑選罷。這些畜生盡皆壯碩，倒也沒什麼可挑三揀四的。”

只是老漢執意要挑一頭最好的，李昭忍不住笑了笑，既是為此事開了個好頭，倒也不妨把事情做全，便任由他去。

兜兜轉轉一番，老漢最終相中了一頭毛色油亮、肉身健壯的大母牛。兵士將韁繩交在他手中，老漢的臉上頓時笑出了褶子，急不可耐地拉著牛走到臺前，連連向李昭俯身道謝。

李昭呵呵笑道：“行了，日後好生耕作，多種些糧把日子過好最為重要。”

“誒誒，老漢省的，多謝大帥！”

老漢美滋滋地拉著牛往人群中走，引得眾人眼生羨色，此時一名四五歲大的孩童飛奔過來，高興地叫道：“阿翁，這是咱家的大牛麼？我要騎我要騎！”

老漢嘿嘿笑了聲，一把將孩童抱起來，徑直放在牛背上，孩童樂不可支，老漢也慈祥地點了點頭。

此間百姓們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早已蠢蠢欲動。此刻見老漢簽了契書，真得了一頭水牛，有人帶頭又不似作偽，那他孃的還等什麼？

從眾效應是極為恐怖的，李昭無需再做動員，百姓們紛紛開始了行動。一擁而上，紛紛叫嚷著要求籤訂契書。

李昭見此情形，微笑點頭，畢竟沒有人不希望過好日子的，只是這些人需要打消一些疑慮，改變一下思維，需要一番激勵和刺激罷了。

卻也不能苛求普通百姓有多麼大的覺悟，但他們並不愚蠢，至少明白什麼是好事，什麼是壞事。

不一會兒工夫，三百六十五頭牲口便被全部領走。又有許多人因為沒領到而懊惱，但卻悔之已晚，牲口的數量本就有限，手快有手慢無。

至於搶不到耕牛，領到騾子驢兒的也不錯，總比其他人因為稍微一猶豫，什麼也拿不到要強。

於是便出現了某些有趣的場面，之前有幾名婦人扯著丈夫兒子不讓他們出頭，現在卻又開始埋怨他們動作愚笨行動慢了。

本著一戶一頭的原則，此次簽訂契約涉及三百多戶百姓之家，兩千餘口，幾乎都是州治朐山縣人氏。

按照契書的內容，開春之後，他們將會在朐山周遭區域開墾複耕田畝萬餘畝，這也許看起來規模不大，但卻能讓百姓重新建立努力生活的信心，也是踏實耕作的開始，相信定會掀起整個海州復耕墾荒的風潮。

隨著牲口發放完畢，百姓們開始老老實實排隊領取糧食和衣服鞋帽。糧食雖然不多，衣帽鞋子也只是分發給十歲以下的孩童，但領到東西的喜悅還是讓百姓們喜笑顏開，到底沒有白來一趟。

此事已了，李昭自然也率人返回節度使府邸，路上蕭儼一直沉默不語，直到進了正堂之中，吃了碗熱茶，蕭儼才起身開口，欲向李昭告辭。

“大帥，時候不早了，下官這便回泗州去，不好繼續叨擾大帥。”

“倒也不急。”

李昭笑道：“日頭都快要落下了，蕭刺史明日一早再啟程便是。”

蕭儼連忙擺手道：“不妨事，眼下邊地承平，夜間趕路也無妨。”

“既如此，那本帥也不強留了。本帥親自送你。”李昭點了點頭。

“有勞大帥！”蕭儼皺眉猶豫了片刻，又拱手補充道：“正好，下官也有些話想單獨同大帥說。”

夕陽西下，海州南城門外，李昭和蕭儼站在蜿蜒徑斜的官道上。四周山野莽莽，伴有春草酥酥，淮北的蒼茫大地染上落日霞帔的殷紅，蔚為壯觀。

“大帥，下官此番耳聞目睹之事，實在深受震動。”

蕭儼依舊板著臉，但語氣卻顯然誠懇了許多：“故而下官要向大帥坦誠心跡，在此之前，下官曾以為大帥之行斷不可取，干涉政務，無視法度，肆造殺孽，驅逐官員，實在是，咳咳，總歸是激進胡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