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煥然一新

二月中，依舊天寒，一場大雪再度落了下來。

這一下，便是兩天兩夜。整個淮北，尤其是海州一帶，幾乎都被厚厚的大雪覆蓋。

海州城外，頂著刺骨的寒風以及飄落的雪花，數百名苦役正在費力地挖掘著凍得硬梆梆的泥土，這是在挖掘地基，為李昭拓寬城池的計劃而做先期準備。此外在東海島上，還有一大批苦役正悶頭搬運木石、改造碼頭。

這些苦役們無不哭喪著臉，腳上還帶著重重的鐵鐐，走起路來嘩啦啦作響。沉重的腳鐐讓他們行動不便，但周身的寒氣卻逼得他們不得不使勁幹活，好歹這樣會暖和一些。

當然，他們也無從選擇但凡動作慢些，便立刻有皮鞭抽打下來，打的他們哀嚎不已。

前番肅清行動中，有許多罪不致死的地痞惡霸被判處苦役之後，有人曾問過李昭，這些人將送去何處受罰服役？李昭聽了這話，險些沒笑出聲來。

只說海州這地方，服苦役的地方還少麼？軍事要塞譬如青口堡的加固，各處城牆城池的拓寬修繕都需要人手。哪怕去開墾荒田，都是可以的，還怕沒有用武之地？

海州如今缺的便是人手，特別是這些不用花錢的苦役，曾經禍害當地百姓、用起來毫無心理障礙的惡徒，更是得好好地透過苦役來改造他們。

而眼下，最需要苦役幹活的，除了各處城池，便是東海島碼頭的改造了。

李昭的計劃是，待開春之後便要與周家共同組織起一支船隊，去往北方進行茶葉、絲綢、瓷器等大宗貿易，同時採購自己所需的戰馬鐵器等重要戰略物資返回。所以，碼頭設施是需要抓緊建設的。本來寒冬不適合做建設，但是有這幫苦役犯存在，那便不存在任何問題了。

從正月開始，數百名身強力壯的苦役便分為兩班輪流上島幹活，搬運土石木料建造設施。這幫惡賊平素吃得可比百姓好，一個個力大如牛，只是從未吃過這樣的苦，不過眼下他們不得不在官軍的皮鞭下當牛做馬。

這種改造的效果自也是驚人的，莫說什麼苦役要服多少年了。只三日下來，這些傢伙便連腸子都悔青了，可惜一切都遲了。一想到這樣的日子要三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他們便欲哭無淚，生不如死。

海州全境的肅清行動進行到二月初基本結束，成果卓著。整個海州四縣，共抓捕了將近三千餘匪徒。雖不能說是全部剷除了地方的毒瘤，但海州的風氣已經算是煥然一新。

順帶挖出五十多名海州官員同這幫匪徒勾結，長期作為保護傘收受好處欺壓百姓，這無疑在海州官場引發了極大的震動。雖然李昭最終沒有處決任何一名官員，但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被免職抄家，且全部被驅逐出海州。

其中如東海舟楫令王承安之流，彼時在審訊他的時候，態度極不老實，甚至拿所謂朐山徐氏的名頭企圖威懾李昭。但這種做法不僅毫無意義，反倒火上澆油，反而被李昭直接用上了刑具，招供之後繼續遊街示眾，之後下獄服刑。

李昭並非不相信王承安所說的和朐山徐氏的姻親關係，只是李昭不能因此便讓王承安之流逃脫罪責。

一旦在王承安這件事上妥協，不僅自己的威望將因徇私而動搖，以後更會有無數的人會扯虎皮當大旗，隨隨便便拿權貴的身份來逃避罪責，那麼自己今後該如何行使權力？

李昭當然也知道，得罪了這些依附權貴大族的人，必會給自己惹來某些麻煩，不過自己本身便處於南唐金字塔上的頂端，又有兵馬在手，倒也無所畏懼。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李昭還是提前寫信去往各處，告知許多譬如周宗、韓熙載、查文徵等舉足輕重的大臣，當然連泗州刺史蕭儼也包括在內，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住他們的嘴巴。這麼做或許會讓他們不滿，但李昭不可能讓步。

身處亂世，既有雄心，便當勇於作為。若還要唯唯諾諾，行事顧忌，那自己還來邊地當個屁的節度使？就如以往在趙王府中，老老實實享受人生不好麼？每日出席宴飲聚會，聽聽曲抱抱美婢看看書，過著安逸的生活，這不好麼？

加上自去歲定遠起兵過後，雖然李昭與李建勳父子分處兩地，一為宰相一為節使，似乎榮耀依舊，朝廷對趙府也沒有什麼大動作，時局暫且安穩，可是李昭知道，這樣的安穩是不長久的。

安穩只是假象，是皇帝李璟給的，趙府與朝廷的矛盾遲早會爆發，只需一顆火星，自己便將陷入極端危險的困境當中，若無準備，必將毫無反抗能力地被打敗。

李昭要的是不受他人隨意擺佈的安穩，是自身實力帶來的安穩，可以睥睨四方的安穩。

就如北邊後晉如今的危急狀況一樣，長期以來竟把安穩與契丹人是否來犯掛鉤，實在可笑至極，若自身不抓緊加強實力，隨時做好迎戰的準備，遲早有一日契丹人會毫無顧忌地直搗開封。

迷惘虛假的勝利榮耀，幻想契丹人的妥協俯首，是絕無可能的，唯有拋棄一切幻想，操練兵馬準備戰鬥才是至理，這是五代十國的生存法則，石重貴空有雄心壯志，卻永遠也想不明白該如何去做。

這段時間以來，海州官場上的恐慌和震動，李昭心知肚明。這一點，從大小官員們對自己的態度便可以看出來。

初來時，尤其是刺史府上下對自己這位年輕權貴的態度，是顯而易見的，不敢說無視，但難免會有輕視。但是現在，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是躲閃的、驚恐的，對自己說話的態度也是恭敬之極的。

李昭其實並不需要這種畢恭畢敬和畏懼的態度，他希望能和地方官員們建立融洽的關係，這樣許多事情也好辦一些。但是李昭不得不承認，自己逐漸開始明白，跟下面這幫官員的關係不能太親密，讓他們保持畏懼之心才是正理。

子曰：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便是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