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嶄新格局

南唐保大元年十月二十，一場重要的朝會在昇元殿內召開。

參加此次朝會的，幾乎都是現今南唐朝堂上身居要職的大臣。

其中，除了告病的馮延巳、魏岑，以及勒令留府待查的陳覺等人之外，李建勳、查文徴、韓熙載、蕭儼、江文蔚等中書門下及樞密院大小官員，盡皆出席。

此外，還有齊王李景遂、燕王李景達、保寧王李景逷和南昌王李弘冀等宗室親王，以及幾名開國功勳老臣，連同幾名鎮守地方的節度使也自各地雲集京城出席朝會。

值得一提的是，遠在海州的李昭也接到了旨意，不過他自然沒有出席，轉而上了奏疏稱朝廷的任何決定他都會擁護，以其父李建勳代為奏議一些事情，自己和他意見一致云云。

本次朝會，是針對目前南唐的局勢而召開的一次會議。

乃因三日前，數千裡之外的虔州傳來了好訊息，肆虐江西的張賊之亂終於被成功平定。

張賊，其名曰張遇賢，南漢禎州博羅縣人。原為當地縣吏，因禎州發生民變時群龍無首，眾人依託“神旨”，稱張遇賢為“羅漢託生”，理當為主，從而被擁戴為流民首領。

去歲七月率眾起兵作亂，張遇賢以僧景全為謀主，自稱“中天八國王”，建號“永樂”，署置百官，部眾一律穿紅衣，時謂“赤軍”，眾達數萬。

而後連克“東方州縣”，十月又殺循州刺史劉傳，一時風光無倆，直到今年三月敗於漢將萬景忻之手，張遇賢才被迫率軍流竄至南唐境內。

沒錯，“永樂大帝”率領“紅軍”，先後攻打“大漢”和“大唐”？

如此魔幻離奇的現實，若是李昭聽聞，怕不是要當場高呼同行。

不過，張遇賢卻配不上他自擬的王號及軍號，他逃脫不了封建時代的侷限性，更離不開腦中的小農思想，終究還是走了農民起義軍的老路。

回首半年以來，由於百勝節度使賈匡浩消極怠戰，麾下兵馬又疏於操練，導致虔州防務鬆弛，張遇賢累敗南唐兵，連克九縣，隊伍短時間內便發展到十餘萬人。

這無疑是一股誇張而蓬勃的力量，本可以繼續進取，但張遇賢卻詭異地就此中斷征途，不僅放棄了攻打州城，轉而選了于都縣的一個大山嶂白雲洞為據點，開始建造宮室、營署，竟欲自成一國，並逐漸沉迷享樂無法自拔。

接下來的一切也正如李建勳的預言，一旦流民不再四散出擊轉而集中一處，那麼等待他們的只有被官軍一鍋端的命運，作繭自縛的張遇賢註定是要走向失敗的。

當時，皇帝李璟採納了李建勳的建議，整合南下撫州的神武一部及洪州屯營，統歸洪州營屯都虞侯嚴思帳下指揮，又以通事舍人邊鎬監軍，開始進行大規模軍事圍剿，並逐漸縮小包圍圈。

嚴思和邊鎬並非等閒之輩，立即釋出《招妖賊制》，並懸巨賞，以圖擒殺張遇賢及其部屬首領。而後又重用熟悉當地情況的虔州人白昌裕做軍師，伐木開路，最終成功地發現張遇賢的老巢，縱火之後，官軍從後山一路直搗營寨。

張遇賢倉促逃出，豈料部屬又各行其是，導致全軍潰散。喘息略定後，他又想故技重施，禱告“神靈”相助，但此刻沒人配合演戲的他自然求神不應，最後只得被迫棄營撤離。

到了十月初三，流民軍部將李臺等人，在南唐猛烈的軍事進攻及分化瓦解之下，見大勢已去，發動叛變，執張遇賢及其部下黃伯雄、僧景全等人投降。

聲勢浩大、席捲兩國的張遇賢之亂到此結束。

而轟動淮南的定遠之叛也於上月以招撫告終，至此，便意味著保大元年南唐境內貫穿南北的大亂之局，自此平定。

雖說新皇繼位第一個年頭便一反先帝在位時的承平安定，國內四處風起雲湧，實在不是個好兆頭，但好歹眼下國朝已然轉危為安，皇帝和群臣也終於能夠喘一口氣，於是決定好好召開一次朝會以表慶賀。

此時的昇元殿內，自然是氣氛熱烈，聆聽著大臣們七嘴八舌的奉承之言，李璟的心情非常好。

要知道一個月前，朝廷還處在南北同時告危的情形下，他一度心急如焚、手足無措，甚至懷疑起了自己。好在最後朝廷還是穩住了局勢，他也挽回了作為新皇的聲望和顏面，有一種濃濃的劫後餘生之感。

皇帝一高興，接下來便是大賞功臣的時刻。

第一個被點到名字的，自然是剛剛復相、萬眾矚目集於輿論風暴中心的老臣李建勳，甫一出山便從容解決南北亂局。

群臣贊之曰：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遂以本職進封太師。

雖然皇帝的眼神中頗有無奈之色，但還是親自下場，熱情洋溢地褒獎了一番李建勳的功勞，對其招撫定遠軍、同時引薦將才平定流賊的功勞表達了極大的肯定。

事實上，李璟當然不是這般想，他一直為定遠軍的叛亂耿耿於懷，尤其是眼下國朝恢復穩定，一朝擺脫困局後，夢裡都不知殺了李建勳父子幾回了。

加上李建勳回朝時，還帶回了原楚州屯營鄭昭業的屍首，更是令李璟又驚又怒，險些失控。

不過，向來喜怒形色的李璟，這一回卻是令人意外地忍住了。

果然人必須經歷險境，才能從沉痛中學會教訓。只有深刻，才能徹骨。

但李璟吸取的教訓，卻與先前李建勳所言大相徑庭，他並不認為此番危機是因自己固執偏聽所致，無非是用兵集權時太過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