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嶄新格局
故而,他又將目光和學習的物件投向了偶像唐太宗李世民。
於是李璟做出了決定,自此以後,要學習太宗當年潛龍之時的韜晦之道,對於朝堂及地方的滲透及把控當循序漸進、緩慢推行。
同時也效仿太宗的武德,待國力恢復,他便要即刻發動對外征服,建立不世之功,如此剛柔並濟,必可興復大唐偉業。
所以,當李建勳站出領受封賞,群臣一窩蜂地上前殷勤祝賀時,端坐龍椅上的李璟哪怕心中慍怒,坐姿卻依舊巋然不動,嘴角也噙著僵硬的微笑。
反觀重回權力巔峰的李建勳,儘管他對於回朝為相併不熱衷,但甫一想起遠在海州的李昭,他也不得不表現出高興而享受的表情。
猶記得上朝之前,老邁的張驍為他送行時,李建勳便嚴肅地告訴他,近期將趙府中的家將親眷及管事人等送走後,必須再去西市採買相同人數的奴僕婢女回來,要刻意將趙王府營造得比以往更加熱鬧,以向皇帝表明趙府深扎金陵之意。
大殿之內,暗藏心機的李璟,滿腹籌謀的李建勳,君臣相視一笑,無比和諧。
夾在群臣的熱情當中,曾宰國七年的李建勳威嚴如故,亦頻頻含笑致意,在應答之中自也是豪氣萬丈,表明平定江西張賊之功,皆賴聖天子在朝、禁軍將士用命,希望諸位同僚一同盡心職事,忠誠為陛下效力云云。
但同時,李建勳也不忘適時提及了一個敏感的話題,便是強調了定遠軍的忠良,這種說法一度令許多大臣惶恐不敢回應。
誰人不知所謂的“招撫”,不過是當初皇帝礙於形勢妥協的結果?
定遠反叛席捲淮南是不爭的事實,叛亂者必誅乃是自古以來當權者的共識。就算皇帝表示既往不咎,但有了這個嚴重的疙瘩,便意味著定遠軍將永遠與皇帝離心離德,不可能得到真正的信任。
所以今日的這一場朝會上,對於定遠之事,君臣盡皆一筆帶過默契不提。
李建勳當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便巧妙地換了一個敘事角度,完全避開了定遠軍經歷的一系列戰事,只把重點放在了定遠軍因何而叛的緣由上來,最終將矛頭對準瞭如今隱居九華山的宋齊丘。
而如今宋黨倒臺,敢站在朝堂上大聲說話的,許多都是曾受宋黨排擠戕害的大臣,李建勳口才頗佳,直說得眾人義憤填膺,彷彿當初被誣告謀反的不是定遠軍,而是自己一般。
情勢危急時,眾人一片驚呼斥罵。成功招撫時,又是一片滿足的釋然。
當然,其中部分大臣僅僅只是附和而已,但他們不得不附和。
在目前朝堂的嶄新格局之下,即便再愚鈍的人都已經清楚地明白一件事情,就算此刻趙府的地位在皇帝心裡十分微妙,但也已經無可爭議地,暫時重新站回了巔峰,份量甚至比以往重上幾分。
除了李建勳目前當朝第一人的身份,李昭麾下的定遠軍得以保留,也徹底將趙王府推上了風口浪尖。
開國以來,趙王府雖然在朝中位重,但由於先趙王李德誠放棄了兵馬實權,將諸多舊部全部充入禁軍,實力大損後的趙府便不可能在朝堂上一家獨大。
雖說多年來,李建勳一直擔任宰相,趙府算是朝堂之上的一股重要力量,卻也非其他派系無法角力。譬如宋齊丘、孫晟等人都能和李建勳爭一爭、鬧一鬧。
但遙想前吳時期,在楊行密死後,徐溫何以成功掌控軍政大權,從而架空君王?除去他身上的諸如宰相等顯赫職務,最重要的,則是他能掌控楊吳禁軍。
軍政二字,軍在前,手裡有兵馬,便無人敢小覷。軍政結合,便是最可怕的力量。
先帝李昪開國之後,吸取前人教訓,為避免藩鎮割據,刻意建立了一套禁軍屯營地方的制度,以制約地方節度使權力,從而中央能夠將各地的控制權牢牢握於手中。
誠然,這套制度確實起了關鍵的作用,促使南唐成為五代十國當中少數時局穩定的國度,縱觀昇元一朝七年幾乎無戰,但卻不能因此,便說這套制度毫無漏洞。
需知千年以來,又豈有密不透風、完美無缺的制度?
制度是人制定的,而人性又是複雜的,若是制定之人主動打破又當如何?
譬如一個執政朝堂的宰相,和一位手握兵馬的邊鎮節使若是相互勾連,更是父子關係,將會引發何等危險的後果?
或許李昪在位時,從未設想過這種情況,或者說他根本不擔憂,因為在這位開國帝王的眼皮子底下,沒有人敢這麼做。
但偏偏新君登基頭一年,朝中便已出現了這等巨大的隱患。
私底下,已經不乏有人開始偷偷議論並隱隱憂慮了,他們不理解皇帝為何能容忍軍政皆攬的趙府存在。
可無論如何,他們心中卻篤定,這種威脅君權的局面不可能長久。
智深慮遠的李建勳當然也看得透徹,所以現在他需要做的,便是儘可能在皇帝發動清算之前,全力維持眼前這種微妙的局面,能拖多久,便是多久。
哪怕年近古稀,他也要為了家中的逆子多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