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唐霸業

第1章 山崩之夜

壽王悲憤不已、幾欲抓狂的模樣不似做偽,李建勳瞥見他緊攥的雙拳,深知若不是此時昇元殿滿是東宮衛士,今日這把老骨頭怕不是要被對方錘散了。

不過李建勳的心卻漸漸平靜了下來,耳邊的抱怨聲似乎又轉為絲絲清風拂散,原來壽王殿下臉紅不是因為自家長子戰死而羞愧,單純就是氣的。

大郎無恙,還好還好,菩薩保佑,阿彌陀佛。

壽王仍在低聲泣訴:“孤與李昭自幼相識,可稱摯友,情深義重!這些年來,孤對他不吝恩賞,視為臂膀,將王府衛率統統交給了他!”

“就在半個月前,孤還通令全府為他慶生,甚至親自陪他醉酒至天明!萬沒想過今日他竟然會背叛孤,言語冷漠,行事狠絕!”

“簡直、簡直換了個人一般!孤想不通,孤真的想不通啊......”

別說你想不通了,老夫也想不通啊!

李建勳默默在心裡回應了一聲,他也難以理解長子李昭的行為,整個金陵城誰人不知李昭自小就和壽王李景遂交好。

二人不僅年紀相仿,更是志趣相投,終日幾乎形影不離,嗯,都喜歡品酒、吟詩、賞樂、看舞、逛......

總之,李昭與壽王之間的情誼深重確實不假,加上平日裡在家中也沒少在背後蛐蛐東宮,今日主動背棄壽王投向太子的舉動,實屬反常至極。

莫非是太子許以重利誘之?不太可能,自家可是國朝數一數二的鉅富貴胄,吃穿用度幾同御賜。東宮能比我家有錢嗎?

何況自家兒子才能平庸,人品且先別提,除了武藝還算不錯之外,太子又看上他什麼呢?

李建勳的思緒此時有點混亂,一直以來,雖然自己簡在帝心,而且姻親紐帶疊滿,可他卻從來不敢摻和進儲君之爭當中。既不公開發表任何有關儲位的言論,也對皇帝諸子的事情從不關心。

要知道,自古以來,爭儲便是一道噬人的深淵,搞不好便會身死族滅。

故而哪怕皇帝主動問起,他也會立馬轉移話題,或是來上一句“臣昏聵難辨,何以進言”——我不知道啊!

何況不管是太子或是壽王,說來說去都是自家親戚,哪個當皇帝又有何區別呢?

至於李昭少年時和壽王交好,他向來也只預設為孩童嬉戲,毫不在意,直到三年前在滿朝眾目睽睽之下,皇帝任命李昭為壽王府典軍,李建勳頓時傻了眼。

雖然不排除是某人私下對壽王的建議,但開國功臣、宰相的獨子入壽王府擔任牙將,這在朝野當中幾乎預設為政治站隊,自然會引起東宮的深深忌憚,這下子不站隊也得站隊了。

牆頭草是做不得的。

所以這三年來,李建勳雖被逼無奈,但也漸漸在朝堂內外偶爾替壽王說兩句“公道話”,並利用親族勢力及軍中舊部,暗暗開始籌謀為壽王爭儲之事......

但今日這一幕實在是猝不及防,徹底擊碎了李建勳的謀劃。

皇帝病重之際,太子帶兵闖宮,壽王孤身被挾,基本可以宣告儲位之爭到此結束。

除非仙人下凡給皇帝續命,否則名分與優勢盡佔的太子必定繼位,至於壽王的下場不得而知。

李建勳徹底紊亂了。

那他這三年來又在幹什麼?

不對,李昭,李大郎,我的好大兒!

你到底要幹什麼!

......

“真的,我什麼也不幹。弘祚,且先坐下來吃些茶水。”

距離昇元殿五百步外,德明宮側殿禁軍押房中,周祚無奈地看著眼前這名身披黑甲的青年。

此人不僅喧賓奪主地搶佔了原本屬於他的座位,甚至還反客為主,面帶微笑地讓自己坐下吃茶?長得明明面容清秀、眉目俊朗,竟然如此厚顏,簡直離譜。

“昭哥兒,周李兩家乃世交,你我更是老友,有何事儘管坦言即是。何必把我當傻子呢?”

周祚走到門口,看了看屋外列隊整齊、凶神惡煞的八百甲士皆眥目虎視。

身材高大的他忍不住退了半步,回頭氣沖沖地道:“你瞧瞧你這陣仗像是什麼也不幹麼?!今夜偏偏輪我當值,這下你可真是害苦了我!我周家也被你連累了!外兵犯闕可是誅族的大罪啊!”

這名被喚作“昭哥兒”的青年便是當朝宰相李建勳的獨子李昭。

他如今的神情卻與周祚的焦急懊惱截然相反,儘管甲冑在身,卻絲毫看不出緊張肅然的模樣,面容神態極為放鬆,一手穩穩地按著劍柄,另一手端著茶湯,甚至還有心情一邊吹氣一邊啜飲。

“吸溜~嘖,這年頭的茶可真難喝!”

周祚不遐多想,愣愣地指著屋角的火爐隨口道:“這壺茶湯本就未煎好,只放了陳皮和薑末,還需再放點羊油。”

“也罷,我突然不渴了。”

周祚嘆了口氣,露出真誠的神色道:“昭哥兒,且不說吃茶,今夜此事真要給個說法,爾等到底要做甚!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李昭同樣笑得十分真誠:“弘祚,方才我已經與你說過了,陛下詔令太子和壽王入宮,我職責所繫,不得不率王府衛士隨同護衛。”

“荒謬!此言你騙我便罷了,別把自己也給騙了。就算陛下有詔,任何人進宮,自有我神武軍護衛,幹你何事?豈不知外軍無詔入宮視為謀反?”

李昭輕敲桌案,目光灼灼:“若真是這樣,方才你為何不率軍與我廝殺,反而讓我等長驅直入呢?連你的班房都被我佔了,難不成你也要謀反嗎?”

“你才是謀反!”周祚顯然無法否認這一節,趕忙紅著臉辯解道:“若不是劉軍使命我等不得阻攔,否則憑你們這點人馬如何進得來?”

“那不就得了。”李昭搖頭笑道:“劉彥貞可是神武統軍使,連他都做出了抉擇,你不過是個當值虞候,又能如何呢?”

“嘶~”周祚一陣頭疼,不做言語。

李昭繼續好聲慰解道:“弘祚,不必多想。大勢所趨,豈是你我小小軍將能阻擋的?今夜之事無關乎謀逆,你也知陛下停朝以來龍體難愈,太子、壽王牽掛君父,應詔入宮探視乃本分。縱使發生了什麼,今夜過後,東宮業已定勝局,你我不僅無罪,之後說不定還會有功賞。且隨我安心等待便是。”

“東宮?可你不是壽王府牙將嗎?誰不知你和壽王情同手足?”

李昭挺直了身子,攤手言道:“東宮又如何?壽王又如何?陛下是我舅,宰相是我父,公主是我母,太子、諸親王皆我手足!縱使我身在壽府,心屬東宮,又有何不可?”

“哼。”周祚肩頭一聳,扭過頭尋即坐下,顯然不想理會眼前這位向來跋扈的二世祖。

但不管如何,原本胸口壓著的千斤重擔,還是感覺稍稍卸下了一些。

注:李建勳字致堯,廣陵人。少好學,工屬文。初仕吳為升州巡官,後為徐知誥副使,預禪代謀議。南唐受命,拜左僕射、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監修國史。——《南唐書·李建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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