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定遠來襲
自七月末接到朝廷下達的急旨後,本就不滿泗州歸屬定遠鎮的屯營使陳承詔先是不可思議,而後陷入狂喜,接著便毫不猶豫地下達了一系列軍令。
先是令麾下水軍盡數沿淮水東進,隔絕淮北之地,又調動原駐紮臨淮縣的天威軍五千步騎進駐漣水,嚴防定遠異動。
如今奉命屯駐漣水的泗州將領,名曰燕敬權。
這個疤頭髯面的軍漢原本寂寂無名,鮮有人知其到底是什麼出身,更不知是立了何等功勞,總之自昇元二年末從軍起,便頗受陳承詔信重,五年間陸續輾轉擢拔,到了現下得以獨領一軍的地步。
漣水,乃是泗州與海州接壤之地,更是運河匯通淮水的樞紐要害,故而此次管控河道攔截物資出入,嚴守邊防前哨的重任便交由燕敬權負責。
而近日受命以來,燕敬權倒也沒有讓陳承詔失望,甫一到任便立下了令人豔羨的大功勞。
誰能料到,他竟正巧堵住了趙王府北上的船隊,繳獲了原屬定遠鎮的無數錢糧,而其用度完全能養活天威軍左廂足足三月有餘!
更重要的是,燕敬權扣住了隨船北上的趙府中人,據說其中有兩人身份十分特殊,一人為王府管事、李建勳的堂弟,另外一人為女眷,身份暫時不明,疑似為李建勳的義女。
大戰在即,卻天降籌碼於手。
得知此事的陳承詔欣喜若狂,大呼蒼天有眼,立即命人傳令嘉獎燕敬權,表奏其為遊擊將軍,又命燕敬權迅速將人質以及所獲錢糧大半統統轉送臨淮,並囑咐一路切莫苛待趙府中人。
燕敬權接到命令自是無不照遵,但他內心還是頗為惋惜,因為他對手中這名趙王府的女子心有覬覦,需知草根出身的他,向來對於官家女子有著近乎變態的迷戀。
不過放在以往,別說趙王府了,刺史家的女郎他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但現在卻是不同,需知趙王府已經被朝廷扣上了謀逆之嫌的帽子,那便意味著這名女子遑論真實身份有多顯赫,一旦坐實叛逆皆統統無用,如今更如煮熟的鴨子一般飛到自己手裡,他怎會不起心思?
不過,作為一個對爬上高位極端渴望的人,長久的權力與一時的獸慾孰輕孰重,燕敬權自然十分清楚,到底還是忍痛舍其離去。
陳承詔倒也不含糊,接收了人質與錢糧過後,立即又送了另外一份封賞過來,再加燕敬權泗州水部都虞候一職,同時也令其火速徵召漣水民夫,儘快對淮水東段進行清淤並修補船塢。
到底客船往來與戰船橫亙,對於河道的要求還是有所差別。而開國以來,淮水幾無發生水軍鏖戰,漣水一線更非邊境地帶,自然更是風平浪靜,多年未清的水淤早已積蓄遍佈。
燕敬權前腳剛得了將軍封號,後頭又兼上了新職,哪能不積極賣命?
眼看自己在泗州屯營的地位已入前三,更是腰桿子堅硬起來,於是立即動員起來,最終只用了不到十五日,燕敬權便清理了長達三十餘里的河道,硬是將漣水周遭大部分堵塞之處,清理成可通行大型戰船的水道。
當然,為了達到目的,燕敬權的手段自然也絲毫不軟。
清淤、擴道、築塢,這哪一項不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錢糧倒暫時無需發愁,莫說泗州庫存,在趙府船隊上搜刮所得,陳承詔允他自留了一部分,如今正好應用其中。
只說人力,駐紮漣水的天威軍隨軍民夫只有千餘,而禁軍兵士又不可能用來幹這樣的髒活累活,於是,燕敬權決定就地抓捕本地百姓服苦役。
唐末亂世以來,淮北之地作為中原與南國的接壤之地,苦難尤為深重,連連戰亂,本地人丁多數南遷,早已蕭條,壯年男子更是少數。
而南唐開國之後,由於先帝李昪承平固守,海泗二州實行各種接納流民的政策,許多中原逃散而來的百姓紛紛聞訊而來,這麼些年過去倒也積攢了不少。
所以,在漣水縣城中抓丁不足的燕敬權,自然又將目光投向了周遭的許多荒野村落,投向那些好不容易才尋得一方棲息的中原流民。
一時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間慘劇在漣水到處上演。
這便是燕敬權得以在短時間內完成任務的原因所在。
說來可嘆,當年的天威軍初屯泗州時可是軍紀嚴明,對黎庶百姓可謂是秋毫無犯。
這還要歸功於先帝李昪,作為南唐上六軍之一,他對天威軍的要求自然頗高,不僅得具備上乘的戰力,其軍紀整頓亦是參照戍衛金陵皇城的殿直軍那般嚴格,屯營不得擾民僅僅是最基本的要求。
然而,時間輾轉到了現在,當年立下嚴令的先帝已然殯天,而許多規矩似也跟隨他無形消散。
新立之君野心勃勃,力主征伐,各地的禁軍皆頻繁改制調動,並大肆擴軍以備征戰,而只重數量不顧質量的後果,頭一個便是軍紀渙散。
陳承詔亦不例外,此番為了應對海州的李昭,他已接到了樞密院准許泗州屯營擴軍一萬的命令,眼看自身實力得以光明正大地膨脹,哪有不應之理?
他也很快便放棄了原來的許多條條框框,譬如徵兵的限制,譬如軍紀的要求等等,半個月內便強行抓丁湊足了七八千新兵。
上級如此,下頭當然有樣學樣。
底層出身的燕敬權本就不注重這些細枝末節,自從強召民夫以來,漣水發生的破家之事並非個別現象,而是每日都在發生。
但他顯然毫不在意,或者說,他根本就懶得聽屬下彙報這些糟心的瑣事,他一心只想快速完成任務,以博上官歡心。
畢竟陳承詔那頭可不會聽他解釋甚麼緣由苦衷。陳承詔早已有言在先,凡誤軍務,先斬將首。
所以,此刻的燕敬權顧不了太多的其他事。
河面飛鴉怪叫,日頭逐漸昏沉,漣水渡口新改建的水軍船塢旁,密密麻麻人頭攢動,這裡仍在進行河道的清淤工作。
這年頭可不比科技發達的後世,有專門用來清淤挖河的機械或船舶,清理河道並不是一件輕易能夠完成的事情。
河床乾涸時還好,或可以採用人工挖掘的辦法,將河底淤泥用人工的辦法慢慢挖移走。
但這可是淮河水域,千百年來鮮少有水枯之時,故而此時此刻,只能採用最為傳統又最是苦累的方法。
眼下岸邊有數隊千人規模的百姓,正咬牙竭力扯著粗大的繩索,從河底一寸寸地將沉在水中的鐵勾拉上岸。
這些沉重的鐵勾形若攤開的虎爪,重達數百斤,長寬數丈,先以船隻載之墜入河心,待之嵌入河淤之中,再以人力在岸邊拉動,便可將淤泥等沉積之物,緩慢勾拉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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