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妍一邊等著江閘開門,反正也閒著無聊,就觀察兩岸民夫幹活。她便看見一群民夫在把一塊塊的長條石一層層地壘起來,堆砌成兩扇石質的大門。
每一層長條石之間,都用水泥灰漿塗抹粘結,水泥灰漿裡還埋入了長長的鋼條,然後再在上面鋪整塊的長條石,一層層往上壘。壘好之後,外面再整體塗抹一層水泥灰漿,再包裹木板以防止脫落和腐蝕。
相比之下,如今正在阻擋江水的那道三十多年前蘇軾留下的老閘門,就只是用粗大的樹木建造的。而且蘇軾造的閘門是平的,兩扇門之間沒有拱形夾角。趙子稱修的閘門卻有明顯的拱形夾角,對抗錢塘潮的水壓時也會明顯更強。
慕容妍並不懂技術細節,但她僅僅只是觀察兩者的外表差異,也能肉眼看出趙子稱修的東西比蘇軾當年修的要好得多。
慕容家的管事們看了,也都是讚歎不已。
船隊在鹽橋河裡一直等到下午,江潮的高峰終於過去了,閘門才緩緩開啟。船隊駛入錢塘江後,慕容妍很快又看到眼前一片熱火朝天的工地景象。
數千民夫正在用木料搭建成框架,再把一個個裝著土石的竹籠子丟下江去,修成兩道遮蔽鹽橋河河口、伸入江中的堤岸。
慕容妍並不知道,這種東西在後世被稱作“丁字壩”,就是為了減少錢塘江潮對支流河口的衝擊力的。
修了這些輔助設施後,江潮對閘門的壓力峰值雖然不會減少,但卻可以讓水壓的變化趨勢變得更平緩,避免閘門被瞬間暴漲的潮水衝擊力沖垮。
而且還可以減少潮水和原本河水對沖、導致的泥沙淤積。
歷史上宋、明兩朝之所以不敢把大運河和錢塘江直接挖通,除了擔心閘門潰壩後江水倒灌運河,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怕江潮夾帶的泥沙加速運河的淤塞。
蘇軾任杭州知州時,率先在鹽橋河和茅山河河口修了“月塘”,也就是一種弧形的緩衝堤岸,阻擋掉了相當一部分泥沙,也減緩了這兩條河河口被淤積的速度,算是為杭州百姓做了一件大善政。
純從治水效果的角度來說,這些工程的貢獻是不亞於疏浚西湖堆築蘇堤的。只是這些工程缺乏文人墨客的詩詞加持,知名度就遠遠不如蘇堤了。
現在既然趙子稱來了,他完全可以抄後世的答案。
後世他也去杭州旅遊過好幾次,也觀賞過錢塘潮,直接把後世的水利工程設計結構抄過來,把月塘升級到丁字壩,還直接動用了水泥,施工效率比蘇軾高上三五倍都是很輕鬆的。
這些工程都才剛剛開始了個把月,幹活的百姓就已經看出趙府君規劃的精妙之處。至少從效果來看,哪怕目前尚未完工,但鹽橋河、茅山河的受潮水衝擊力度已經明顯變小,淤積的速度也肉眼可見的變慢了,往後每年需要的疏浚工程量也能大減。
尤其是水泥的應用,原先杭州百姓壓根兒就沒見過水泥。雖然趙子稱早在近半年前就把簡易水泥的配方獻給朝廷、供官家用來築假山修艮嶽。但趙佶那小家子氣的傢伙,拿了配方後並沒有傳示天下,就只是給將作監修皇家園林用。
杭州這邊最近用到的水泥,還是趙子稱上任知州後,臨時在本地建窯建作坊現燒的,都是本地生產,一生產出來就直接供到修河工地上。
百姓們稍稍熟悉了用法之後,無不稱讚趙府君提供的材料,讓施工進度起碼快了數倍,浪費在開採和加工石料上的勞力,也減掉了一大半。
於是民間已經開始傳說“趙府君的內政之才,竟也不下於三十多年前的蘇學士,真真是文武全才,怕是文曲星武曲星都附體都不夠使”。
慕容家眾人微服而行,親眼看見親耳聽見本地百姓、官吏都這般吹捧趙子稱,也都覺得與有榮焉,臉上有光。
“趙大哥真是,每到一地,也用不了多少時日,便能收服當地民心。若是他多去幾個地方,這大宋朝說不定就有希望了。”慕容妍心中暗暗感慨。
船隊沿著錢塘江逆流而上,又行了約摸十幾裡地,傍晚時分,總算快到趙子稱的“圈地”。
慕容妍站在船頭,對著上游眺望了不知有幾次,終於看到上游北岸遠處,冒出密集的燈火。一條小河支流從錢塘江邊分叉而出,河口處一片熱火朝天,似乎也是一座大工地。
很多工匠在河岸上修支渠、修水車,各種奇奇怪怪慕容妍沒見過的東西。
旁邊還有幾架剛剛修好的大水車,慕容妍原本以常理度之,覺得這些水車或許是用來汲水灌溉的,但船行到近處,才能聽到水車內傳出不停地轟響。
她並不知道,這是趙子稱利用錢塘江水的衝力勢能、搞水車鍛錘,用於冶金鍛造加工。
之前趙子稱教楊志、林沖他們操練鴛鴦陣,為的就是在山地戰環境中對付方臘。原始的戚繼光鴛鴦陣,並不需要專門打造新的兵器來配合,靠現有武器就能操練了。
但既然趙子稱很快要被調去別處,未來還要對付遼人、金人,趙子稱肯定不能一直指望傳統鴛鴦陣。這種山地丘陵戰的利器,到了北方平原對付騎兵就沒用了。
所以趁著這幾個月在杭州,趙子稱決定鼓搗一些新的冷兵器,也不求有多劃時代的進步,只是針對性特化一下反騎兵作戰的效果。最近幾天,他也就都泡在自己圈地的工坊內,親自點撥,提出改良意見。
至於改良火藥之類的事兒,優先順序還得再稍微往後放放。這次在杭州的任期太短了,杭州也太繁榮,商旅往來密集,不便於保密。自己走後,也不好向繼任者解釋,私造新式火藥被查出來的話,也會很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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