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些道理想明白後,梁師成內心已經傾向於投入這個“土法水泥”的計劃,雖然他還不知道這東西的名字。不過,就在他拍板之前,梁師成忽然又想起一點,心中微微有些忌憚。
他便玩味地敲打趙子稱道:“法子倒是好法子,不過,你可是朱勔的人,你就不怕得罪朱勔?”
梁師成口頭上這麼問,實則內心當然不關心趙子稱會不會得罪朱勔。
他關心的,只是趙子稱這人是否吃裡扒外。
一個沒有忠誠度可言的人,是不能重用的,再有本事也不行。
趙子稱幫他出謀劃策,雖然技術上有貢獻,但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在挖朱勔的牆角,削弱朱勔的權柄。
梁師成完全可以想象,一旦朱勔知道自己派來京城的人,還有這種絕活,能挖應奉局的根子,到時候會氣成什麼樣。
梁師成比朱勔位高權重得多,他自己是不擔心也不在乎朱勔的前途的。但朱勔好歹還每年給他上供至少幾萬貫錢,甚至更多。
趙子稱也知道這個問題非常重要,好在他早已準備好了說辭。
當下他便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坦蕩道:“學生並非朱勔的人,學生只是機緣巧合被捲入案中,為了自證清白,才不得不為此事出力。
推廣‘水泥造石’的省錢之法,學生自己也毫無利益可言,只是看到江南百姓受苦,動了惻隱之心。他非我君,我非他臣,何得罪之有?”
梁師成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那你助我,也是因為你心存江南百姓了?並不是打算向本官效忠?”
趙子稱一咬牙:“相公如若心存百姓,學生自然全力助你。若是相公覺得這還不夠,以相公之權柄,天下願意竭誠效忠之人多矣,不差學生一個。
但愚者千慮,偶有一得,縱然相公不用我,也可用此策,策略本無善惡之分,只要好用,又何必在乎是誰想出來的呢。”
梁師成眉頭一擰,沒想到這年輕人說話這麼耿直。看來倒是當成一把刀子來用,別信任別重用就好。
用現代語境來說,就是趙子稱這樣的人,可以當成工具人來用。
至少梁師成是這麼覺得的。
“那麼,這個‘水泥造石’之法,你可能儘快鑽研實現?”梁師成決定正式給對方一個機會。
趙子稱並不把話說滿:“學生只是有些見聞,順便推敲聯想,營造之法,非學生所長,自然需要將作監的名匠配合,假以時日實驗,才能有所收穫。”
梁師成聽他說得謹慎,又有些不悅:“不過是書生空想,如此大事,本官怎能指望你們慢慢試驗!”
趙子稱卻堅持不把話說滿。他這麼說是有原因的,因為他不想被梁師成留下做京官。
哪怕他心中已經有了七八成把握,他也必須裝作不是很懂,只提供創意,同時把最後臨門一腳的功勞讓給將作監的某個白手套。
否則自己要是在營造方面表現得太出色,有“可持續被利用”的價值,被留在汴京,一直留到靖康之恥,豈不是大勢已去?趙子稱心中早就想好了,對他而言,最好的情況,就是能夠回到蘇杭做官,提前幾年在那裡佈局,運作自己的基本盤。因為靖康之恥後,那邊就是未來南宋的核心,自己在那邊經營好了,才有可能在靖康的時候突然擴大影響力。
但如今的蘇杭,是朱勔的大本營,自己如果不另找一個能制衡住朱勔的、更強大的存在,自己就算回到蘇杭做官,也會被朱勔壓的死死的。
到時候自己不和朱勔合作,就會被穿小鞋,官場打壓,無法展開工作。
如果和朱勔合作,又太噁心、害民,還會壞了名聲。
但如果自己暫時跳船,暗中得到梁師成的暫時庇護制衡、同時又避免被梁師成留在汴京,那情況就好多了,甚至可以說是最優解。
有了梁師成的幫助,朱勔也不好對他下手,自己也可以解釋說是機緣巧合被梁相公看中了。
而梁師成雖然也是六賊,但縣官不如現管,只要自己回到了江南,和梁師成相隔千里,梁師成想指揮自己幫他作惡,自己也有的是辦法拖延。
這樣就能避免害民,也不會被捲入六賊。
就算暫時不得不和六賊當中的某一個虛與委蛇,也不能選家門口、近在眼前的。
一定要選個遠一點的,無法直接管到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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