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問題,趙子稱當然要再詳細論述一遍,無非還是“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甚至隱晦地稍稍提了幾句孟子的“民為貴”思想。不過在酒桌上,氛圍更加開放,也有時間展開更多閒聊,趙子稱便精心設計了一番措辭,又說起自己在江南的一些見聞,某些百姓甚至是富戶的悽苦境遇,還提到了他自己為何會被捲入花石綱,來到汴京。
他沒有直接告朱勔的狀,他知道那樣沒用,還會弄巧成拙,所以只是略微點到即止,一沾即走。
聊著聊著,趙佶出於好奇,也順著問起他一路跟隨花石綱進京的境遇。趙子稱也只能挑一些花團錦簇的殺賊遇險的奇遇說了,聽得從沒親自見過刀兵兇險的趙佶躍躍欲試,連帶著其他聽眾也都嘖嘖稱奇。
不過,趙子稱旁邊卻坐著陳東,還有其他兩個太學生——主要是陳東,另外的龍套根本沒有戰鬥力,也不會隨便亂噴得罪人。
於是陳東這個超級社牛,居然破天荒地說出了一番幾乎令局面失控的話。
“沒想到趙賢弟如此心懷百姓,我原先倒是不曾跟你深交,小看你了。而且竟能文武雙全,文能鑽研澆築奇石、替代花石綱、培育白迭子花,武能提劍殺賊,真不愧是太祖之後,有英雄豪傑之氣。
唉,我大宋被四夷欺壓了多少年,想當初太祖之世,還能壓著遼狗打,也翻不起夏賊,後來一代不如一代。當年太祖還不如傳位給德昭太子!”
此言一出,包廂內立刻落針可聞,只剩下趙子稱不動聲色吃菜的聲音。
其他兩個太學生,都已經嚇得凝在原地,不敢說話了——趙佶雖然沒有暴露身份,但人家的公開身份,好歹也是濮王后裔某一脈的國公爺。
如今天下的宗室,除了趙子稱等極少數太祖之後,十有七八都是太宗之後,而且太宗之後明顯地位都比太祖之後高得多。
太祖之後能剩下幾個開國侯爵位的,已經頂了天了,太宗之後王爺國公一大堆。
剩下那倆太學生,已經確信,陳東這廝喝大了!開始亂說話了!趙佶也聽到了這番言論,這顯然觸及了他內心此刻最禁忌的一個點。
“妄人還真是妄人,連這種已經蓋棺定論了百餘年的陳詞濫調,都還翻出來說,這個陳東果真是不能用。”趙佶心中暗忖,“不過這等狂徒,放在這等場合,倒是出奇的好用,居然連這番話都說出來了,正好看看趙子稱能不能接住這番話茬,他又如何看法。
如果他故意作偽、溜鬚拍馬,朕自然看得出來!到時候便當掐斷他的仕途,但若是他果然有見地,發自肺腑識時務,一切便好說。”
趙佶想到這兒,臉上不由微微露出略顯詭異的笑意,那笑意一閃而逝,然後趙佶就假裝也喝多了,和煦地問趙子稱:“賢侄應該也熟讀本朝史料吧?倒也可以說說你自己的看法。”
被問到這麼敏感到要人命的話題,趙子稱也不由有些緊張。
他早就想到陳東這種嘴上沒把門的傢伙,可能會被趙佶利用,但他還是沒想到,陳東居然能惹這麼大一坨麻煩出來。
這種時候,自己就算不知道對方是皇帝,至少也知道對方明面上的身份是濮王之後,如果說不出一番驚世駭俗又自圓其說的大道理出來,那麼哪怕自己毫不猶豫堅定地說“太祖就是該傳位給太宗”,對方也會覺得自己是刻意拍馬屁,是在偽裝,是在欺君。
那麼自己的前途也就到頭了。
所以他不但要說,太祖傳位給太宗傳得對。還要把道理說出花來,高屋建瓴經得起歷史的檢驗,每一句都得是真理,而且這個真理,還不能為他未來的奪權復國綱領挖坑,得能夠為他所用。
同時滿足那麼多條件,妥妥的屬於“既要又要還要”了。這麼高難度的事情,他前世又不是政治學博士,又不是專門研究正統論和統治合法性來源的,怎麼可能輕易做到?
短短几秒鐘,趙子稱的額頭就微微冒汗了,幸好他也喝了些酒,旁人只當他是酒精上頭才發汗的。
終於趙子稱福至心靈,深呼吸了一口:“當年太祖傳位太宗,自然是英明無比的決策。而且正是這個決策,確保了我大宋長久擁有天下的正統性所在,也確保了我大宋替代柴氏乃是天命所歸!”
“哦?雖說太祖傳位太宗確實沒錯,但也不至於這般說吧!趙賢弟,你怎得變成了這等諂諛之輩!”喝多了的陳東一下子就不依了,擼起袖子要跟趙子稱辯論對噴一場。
而趙佶則是表情愈發精彩,樂得裝透明看他倆表演。
“今日請這個姓陳的妄人來攪混水,倒是請對了,朕倒要看看,子稱賢侄能說出一番什麼樣的道理來。”趙佶心中暗喜,愈發想要好好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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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好意思,反正成績不好了,我又放飛自我了,原本想控制自己,上架之前不上任何政治哲學和統治合法性的內容。
但是既然賺不到錢,我就不忍了,又要開啟噴神模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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