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之後,趙子稱離開艮嶽,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以梁師成的位高權重,哪怕覺得趙子稱文武全才,還懂工巧,但鑑於他的年輕氣盛、內心還有理想,梁師成終究最多也就把趙子稱視為一個工具人罷了。
既然是工具人,自然有利用的價值。而且得給工具人好處,同時保證工具人辦事時的安全,他才能竭盡全力為你所用。
所以,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趙子稱應該不用擔心“挖朱勔的牆角來討好梁師成”而被朱勔報復了,至少一兩年之內,梁師成會罩著他的。
但雙方的交集也就僅限於此了。
好在這種程度的交集,趙子稱覺得已經夠用了。
“不出意外的話,明年方臘就要造反了,口號正是‘誅朱勔’。史書上說,這個訊息一傳到東京,趙佶立刻就下旨取締了應奉局,以安撫民憤。到時候,就算朱勔還沒完全失勢,但對我的威脅肯定沒那麼大了。
梁師成只要能罩我一年半載,把這段視窗期扛過去就好。後面就要靠自己立功,在平方臘的時候快速升遷、掌握實力,才能不懼朱勔。”
離開時他一邊走心中一邊如是暗忖,把後續計劃大致捋了一遍。
趙子稱就這樣心不在焉地走到工地門口,而楊志仍然忐忑不安地等在那裡,一看到趙子稱就迎了上去。
因為趙子稱的斡旋,楊志這次交割花石綱沒有受到絲毫刁難,誤期的事兒直接就揭過了。
而一路上殺賊立功的功勞,到時候卻能去殿帥府額外結算,一碼事歸一碼事,所以楊志的前途,也算是被趙子稱提攜著進了一大步。
“公子沒事吧?沒被刁難吧?”楊志言辭懇切,表情謙卑,手上還牽著一匹寶馬,並且把韁繩遞給趙子稱。
趙子稱被他喊住,才從思索中回過神來,接過韁繩稍稍一愣:“哪來的馬?”
他們此行是坐船進京的,一路走水路,並沒有帶馬。
而且這匹馬還非常名貴神駿,連趙子稱這樣的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其不凡。
此馬渾身烏黑,但四蹄是雪白的,按照戲文上的說法,這種長相的馬都叫“踏雪烏騅”。
在缺馬的大宋,至少價值千貫,甚至更貴重。
“是太尉府的人剛剛撥給的,說是公子水路進京,在京城辦差時沒有代步的坐騎。而且還送了好幾匹,連我也得了,不過其餘都只是普通戰馬,遠沒有公子這匹好。”
楊志也不理解為什麼剛才自己明明只是在此等候,突然就有人送馬給他。但既然是上面的意思,他就恭恭敬敬領受了,沒敢多問。
他口中的“太尉府”,倒不是童貫或者高俅,而就是指梁師成。在宋徽宗後期,“太尉”這個加銜有點氾濫,梁師成此前的加銜是“檢校太傅”,後來又加了太尉、開府儀同三司。
這一堆“太尉”,並不都是實差,也並不掌握兵權,只是一個開府的待遇。
趙子稱略一琢磨,又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這匹馬上還有檢校太尉府的印記,鞍轡也都有特殊的標識,心中頓時明白了。
梁師成這是需要自己去找賈讜等人辦差,但又不好明示,又怕賈讜不配合,所以給自己一些信物。
就像當初朱勔想用他,又不想落下結交宗室的名頭,所以私下給他應奉局的腰牌,卻不給他公開的頭銜。
梁師成送的馬,倒是跟朱勔的腰牌有異曲同工之妙了。不得不說還是梁師成大方,一出手就是千貫以上的好馬。
別人用斯蒂龐克原理都是往外送斯蒂龐克的。
只有趙子稱是往家裡收斯蒂龐克、往外輸出腦子。
“我知道梁相公是什麼意思了,既然託庇於人,自然要忠人之事,先陪我回一趟將作監,找賈主簿辦點事吧。”
趙子稱想明白後,立刻吩咐楊志。
楊志立刻按轡緩緩而行,跟在旁邊為趙子稱開道引路。一邊走,楊志也忍不住詢問:“公子這是要為梁太尉辦事了麼?會不會得罪朱相公那邊?而且梁太尉的名聲,也……”
趙子稱:“朝中重臣,現在有幾個名聲好的?楊兄在殿帥府做事,高俅的名聲難道就好了?值此多事之秋,要想做事和自保,只能是但教方寸無諸惡,虎狼叢中也立身,跟這些人虛與委蛇罷了。”
楊志沒文化,不知道這兩句詩的出處,還以為是趙子稱隨口作的。聽起來意思似乎是讓人既明哲保身、左右逢源,但自己又能堅持本心不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