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御腦海中最後的一個畫面，是年年站在火光沖天裡，對著他笑容滿面。
……
一處山腳下，一間小木屋，裡面有個老頭子。
老頭子花白的頭髮，花白的鬍鬚，還穿著一身潔白的長袍。
看上去真的是仙風道骨的模樣。
老頭子坐在門口，看著傍晚天邊的一朵雲，微微皺著眉頭。
身後的屋子裡很是簡陋，一個小木床，床頭掛著個符咒之類的東西，卻比正常驅鬼的符咒要大了很多。
老頭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過了半晌才站起來，慢慢的走到屋子裡。
床頭有個自己做的木桌，上面一個類似於碗一樣的東西，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倒扣在那邊。
老頭子過去把碗拿起來，那碗底扣著三個骨牌。
骨牌倒是潔白的很。
老頭子把骨牌摸起來，已經渾濁的眼睛盯著看了看，然後雙手合十，把骨牌捂在手心，嘴裡念念叨叨了一會，接著把骨牌散在桌子上。
那三張骨牌滴溜溜的轉了一下，好半天才停下來。
老頭子站在旁邊，伸著脖子看，看了好半天，才咦了一下。
同樣花白的眉毛直接皺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
這裡只有他一個人，沒人能回答這句話。
……
爆炸過去兩天，炸成了廢墟的房子裡挖出來兩句骸骨。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其中一具，已經零散的不成樣子，而且那骨骼脆弱，輕輕捏一下，骨頭就全都成了齏粉。
另一具骸骨倒是完整，就是皮肉全都炸沒了。
隋御從醫院醒過來，就再也沒說一句話。
邊沁坐在床邊，明顯是哭過了，眼睛還紅腫著。
她看了隋御好幾眼，隋御只盯著天花板看，眼睛都不眨。
邊沁似乎是受不了了，過去拉著隋御被包紮的手，輕輕地放在自己的掌心裡，“阿御，你說句話，你別嚇唬媽。”
說什麼呢。
隋御並不是傻了，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世界，怎麼面對身邊的人。
外邊吵吵嚷嚷，邊沁動作一頓，接著有些無奈，她站起來，“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隋御沒反應，邊沁看了看他，轉身從病房出去。
病房外邊被保鏢攔住的，是顧家的人。
顧乘風老了很多，看起來甚至還不如昨天。
董寧站在他身邊，和攔著的保鏢撕吧，看見邊沁過來，她直接衝著邊沁喊，“你還我清兒，你把我的清兒還給我。”
可能是沒少哭，她嗓子已經全都啞了，即便是聲嘶力竭的喊，其實聲音也沒多大。
邊沁的眼睛又紅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董寧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我好好的女兒，嫁給你們家才兩個月不到，人就沒了，你們這群兇手，你們都是兇手……”
顧乘風在旁邊聞言也落下眼淚，他趕緊轉身過去，捂著臉。
董寧還想把攔著的保鏢推開，可是這麼一哭，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她死死的抓著一個保鏢的衣服，搖晃著，“你讓隋御出來，讓他出來，我倒是想問問他，我好好的女兒，他怎麼就沒守住。”
邊沁背身過去，擦著眼淚。
誰也沒想到瀋河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那個孩子她幾乎是看著長大的，和隋御關係最好。
董寧搖晃了保鏢一會，一下子就坐在地上，捂著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邊沁把眼淚擦完，深呼吸了好幾下，這才轉身，朝著董寧過去。
保鏢不可能攔著邊沁，見狀都站在一旁去了。
邊沁走到董寧身邊，跪坐在地上，伸手拉著董寧捂著臉的手，“親家，是我們對不住了，是我們沒保護好清兒。”
這個時候說這些，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董寧甩開邊沁的手，接著哭。
病房裡面其實能聽見外邊的哭聲。
隋御想要坐起來，但是爆炸發生的時候，他離房子也不遠，稍微被波及，身上好多的傷口，只是並不要命。
隋御掙扎了幾下，沒坐起來，也就算了。
他閉上眼睛，似乎還能看見年年最後站在那房子裡面，對著自己笑的模樣。
那個傻子，一向膽子小，怎麼偏偏這個時候，會那麼從容。
隋御覺得眼眶溫熱，他趕緊深呼吸一下，讓情緒緩解下來。
……
杜老白坐在別墅的客廳裡面，前面的電視開著，裡面放著動畫片。
這動畫片年年經常看，可是他坐下來看了一會就覺得無聊的很。
從前那小鬼，即便是變成人了，也沒多少長進。
杜老白閉了閉眼，感覺胸腔裡面一股濁氣，壓迫的整個胸口疼痛得很。
紅肚兜坐在他旁邊，有些奇怪，“老杜，這一集你都看了好幾遍了。”
杜老白一愣，拿過來遙控器，隨便調了一下，“是麼，我其實沒怎麼看，沒注意。”
小鬼轉頭看著杜老白，“老杜，你最近不太對勁啊。”
作為一個鬼，他沒辦法感同身受人類的情感。
關於失去，他並不懂。
杜老白嗯了一下，靠在沙發上，盯著電視有點愣神。
那小鬼倒是樂呵呵的接著看了。
杜老白等著一集動畫片完事才再次開口，“小東西。”
那小鬼嗯了一下。
杜老白又說，“我送你回去吧。”
小鬼一愣，轉頭看著杜老白，奶聲奶氣，“你不要我了？”
杜老白搖搖頭，“不是不要了，是我怕了。”
失去了一個年年，他好像全身力氣都沒有了。
這個小鬼，他也不想養了，之所以當初請過來，也是為了年年。
現在她不在了，這小鬼養著也沒必要了。
而且他也害怕，怕再弄出什麼事情來。
他現在只想過尋常的日子，他老了，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想安安穩穩，不折騰了。
小鬼卻有點害怕，趕緊站起來，湊近了杜老白，“是我那時候做錯了麼，所以你不要我了？”
他聲音不大，帶著一些罕見的討好。
杜老白想伸手摸摸他，結果沒辦法碰到。只能作罷，“不是，你當時做的很好，沒有錯。”
小鬼有些委屈，“那你還不要我，你這樣把我退回去，老鬼會揍我的。”
杜老白有一陣的恍惚，又想起了年年。
她從前因為辦事不利，被退回來好多次，不知道在被告知將要把她退回來的時候，她是不是也這麼卑微過。
杜老白嘆了口氣，“這樣吧，我和老鬼說，不讓他責罰你。”
小鬼還是有些難過，電視也不看了，縮排木牌裡面，到晚上也沒出來。
杜老白做了晚飯，放在保溫桶裡面，出門讓司機送他去醫院。
爆炸發生的時候隋御替他擋了所有飛濺出來的碎石和其他撞擊，否則他這一把老骨頭，根本撐不過去。
車子進了醫院，杜老白拎著保溫桶坐電梯上去。
病房裡現在沒人，邊沁和隋昌文去醫生那邊瞭解情況了，杜老白直接進了病房。
隋御坐在床上，透過窗戶看著外邊，這幾天天氣不太好，綿綿細雨就沒有停過。
杜老白過去，把保溫桶放在床邊的櫃子上，“隋御。”
隋御慢了半拍才轉頭看著他。
杜老白嘆了一口氣，“我這幾天要出門一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隋御盯著他看了一會，緩慢的點了一下頭。
杜老白這裡也不舒服，卻還是儘量的安撫他，“你這樣子，年年知道了，也會不安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