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去哪兒?”司機是一個標準的中年俄國人,他的臉上也帶著俄國人那種慣有的冷漠。
“列寧格勒大街425號。”趙小海冷哼一聲,愛答不理地說道。
“哦,先生,現在可不是看豔舞的最佳時間,我勸你還是等到六點以後再去吧。”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趙小海一眼,語帶譏諷地說道。
趙小海自然知道這個司機是什麼意思,因為他所說的目的地恰好是一家地下豔舞場所,而那裡也正是他要找的人的地點。
“是嗎?”將手提箱放在身側,趙小海掏出一張鈔票遞過去,同時不鹹不淡地說道,“可惜,我就喜歡在日光下看豔舞,開車吧你。”
司機接過鈔票,滑稽的聳聳肩,然後就按照趙小海的說法,老老實實的發動了車子。
老實說,儘管是蘇聯遠東的第三大城市,但是伊爾庫斯克的市區內卻顯得尤為破舊。在這裡,根本看不到什麼現代氣息濃重的摩天大樓,甚至連高一點的現代化建築都很少見,在街道的兩邊,最常見的就是老式的蘇式建築,而剩餘的,便是大片大片長滿野草的荒地——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在這裡,人們不用擔心出現什麼堵車的情況。
從酒店一路趕到目的地,大概用了十幾分鐘的時間,當那個古板的司機將車子停到路邊的時候,趙小海一把推開車門,然後提著自己的皮箱就鑽了出來。
“蒙娜麗酒吧,”看著路邊那個店門緊閉,四周牆上噴滿了油漆塗鴉的不起眼小店,趙小海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淡笑——在俄語中,“蒙娜麗”是桔子的意思,一個豔舞酒吧卻起了這麼個名字,說起來似乎有點滑稽。不過最滑稽的似乎並不是這個酒吧的名字,而是酒吧門前的兩個崗哨,想想看,一個豔舞酒吧的門前,卻站著兩名身穿雪地迷彩軍服、肩背AK-47的大兵,你會有什麼想法?
“要進去看錶演嗎?”看到趙小海提著個皮箱站在對面,一名大兵扔掉手中的菸捲,快步走過來問道。
“嗯,”趙小海哼了一聲。
“跟我來吧。”大兵冷冷一笑,把頭一甩說道。
趙小海順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香菸,塞進大兵上裝口袋裡,同時微笑道,“不過,我想大家很快就會變得愉快起來了,你說呢?”
“那是當然,”大兵先是一愣,繼而那張凝霜的臉上浮現出和藹的笑容,“我想您的到來,一定會讓演員立刻愉快起來的。”
“嗯哼。”趙小海聳聳肩,然後邁開步子,徑直朝酒吧的門前走去。
酒吧的門內,是一段直接通向地下的階梯,階梯很窄,光線也很昏暗,如果不是兩側的牆壁上還懸掛著幾盞粉紅色的燈泡,相信這裡面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跟在帶路大兵的身後,趙小海小心翼翼的攀下階梯,當轉過一個彎道之後,他的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寬敞的大廳赫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個大廳顯然就是豔舞酒吧的正地了,只見在大廳的中央位置,有一個一米高的舞臺,此時,正有一位渾身上下僅僅穿了一條丁字小內褲的苗條女郎,在那舞臺上如同水蛇一般的扭動著身軀,做出種種放蕩挑逗的動作。老實說,這女郎的身材相當棒,纖腰肥臀的,尤其是胸前那對峰巒,更是渾圓挺實,讓人倍感誘惑。
不過很可惜的是,此時的這舞廳裡的觀眾實在是太少了,除了趙小海以及帶他進來的那名大兵之外,整個空曠的大廳裡就僅有七個人——四個陪酒女郎、一名坐在舞臺前的軍官、兩名站在大廳角落裡計程車兵。
那個坐在舞臺前面的軍官,顯然就是今天趙小海所要會見的主角了,在進入大廳之後,那個帶路的大兵快速走過去,俯身在軍官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你好!”揮揮手示意那個大兵出去,軍官站起身來,扭身面對趙小海,大聲說道。
大廳裡雖然霓虹閃爍,但是卻沒有放音樂,因此趙小海能夠將對方的話聽個一清二楚——這個說話拽拽的傢伙不是瓦西里還能是誰。
“呵呵,我的少校同志,很高興見到你啊,”趙小海提著皮箱,快步走到瓦西里身邊,主動給他一個熱情的擁抱,然後才說道,“你知道的,我第一次到蘇聯,這該死的伊爾庫斯克交通實在太不便利,我即便要找一輛計程車都要花費一些工夫。”
“坐吧,”瓦西里也沒有多做糾纏,他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沙發對趙小海說道,“怎麼樣老弟,這次從中國過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呵呵,瓦西里,我就喜歡你這種開門見山的爽快做派,”趙小海開啟自己的皮箱,從裡面取出四條萬寶路,依次放在面前的茶几上,而後才笑道,“不過咱們也算是朋友了,生意上的事情沒必要上來就談。來,先看看我帶給你的禮物,喜不喜歡?”
“美國貨?”瓦西里俯下身子,隨手取了一條香菸,拿到眼前看了看,面無表情地說道,“送我的?白送的?沒有什麼附加條件?”
“當然,”趙小海失笑道,“難道老朋友見面贈送個禮物,還需要附帶什麼條件的嗎?”
“嗯,如果是白送的話,那我就收下了,”瓦西里那張佈滿橫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將萬寶路全都抓到自己面前,似乎還心有餘悸地說道,“你們中國人都太狡猾,總是把禮物和生意攪在一起,我可不想在這方面吃虧,所以呢,咱們就禮物是禮物,生意是生意,區分清楚了再說的好。”
“我的老朋友,你看我像是那種給你下圈套的人嗎?”趙小海取出一支香菸為自己點上,笑眯眯地說道。
“哼,我第一見到你,小心一點總沒有錯,”瓦西里很直率地說道,只不過他這份直率普通人恐怕受不了,“好啦,這閒話也敘完了,禮物我也收下了,來談談我們這次的感興趣的事情吧。”
“好好好,聽你的,咱們先談正事,”趙小海感覺對面這個官員謹慎的有些過分,他笑了笑,將自己的皮箱整個放到茶几上,而後說道,“我們這次要談的正事全都在裡面,您看看吧。”
“哦?”瓦西里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都在這裡面?”
“對,都在裡面。”趙小海點點頭,肯定地說道。
一把掀開皮箱,瓦西里朝裡面看了一眼。好傢伙,皮箱裡放的都是好東西,除了四條擺放整齊的萬寶路之外,剩餘的全都是一紮一紮的鈔票。作為一個暗地裡從事協助走私活動的軍官,瓦西里手裡可是過過很多錢了,他那眼神也準得很,只是粗略的算一下,這皮箱裡差不多有二十萬盧布。
“不錯,看樣子老弟有膽量,敢一次走十‘拖’的貨物了,”砸吧砸吧嘴,瓦西里的臉上掛了一絲微笑。他口中所說的“拖”,是一種計數的單位,等量於蘇軍克格勃邊防部隊一輛卡車的載貨量,這裡的“十拖”,其含義就是這批貨物需要出動十輛卡車才能一次性運完。
而根據以往交易的規定,瓦西里他們在走私貿易中只收取運費,也就是按“拖”收錢,一拖兩萬盧布,明碼標價。
表面上看來,這樣的收款計算方式對走私者很有利,可是實際上呢,瓦西里他們賺的更多。這幾年中蘇關係好轉,邊境地區也開始軍備緩和,無論是中方還是蘇方,邊防軍的巡邏任務都較之前有了很大的鬆懈。
瓦西里這類人早就摸清了潛規則,他們知道什麼時候、在什麼地點走貨最安全,最不容易被人察覺。總而言之一句話,瓦西里他們的偷運基本上是沒有任何風險的,他們等於是收走私犯一筆買路錢然後提供一點增值服務罷了。
“十拖的貨物,嗯,這好辦,”瓦西里隨手從皮箱裡拿起一沓鈔票,擱在桌上拍了拍,聽著那唰唰的脆響,心滿意足的繼續問道,“現在十拖的貨物量不算大,你趕得時間不錯,咱們的車隊可以直接開過去。嗯,這樣吧,你定個時間,我會替你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怎麼,你不關心我走的是什麼貨物?”趙小海瞟了一眼坐在腐敗軍官身邊的四個風騷女郎,意有所指地說道。
“我才不管你走的什麼貨物呢,你應該知道我們的原則,嘿嘿,只要你不是走私毒品,而且給足了錢,我們就……”瓦西里淡然一笑,一邊語帶輕蔑地說著,一邊下意識的朝皮箱裡看了一眼。不過他這番話在還沒有說完的時候便停住了,因為他在這時才驚訝的發現,皮箱裡除了鈔票之外就只有四條香菸,而按照剛才趙小海所說的……這……
“我……我的上帝。”瓦西里的目光定格在那四條包裝精美的香菸上,他的目光中各種複雜的神采在一瞬間交匯錯雜,有驚訝,有愕然,有畏懼,當然,還有更多的驚喜。
“你們給我滾到後邊去!”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瓦西里很快冷靜下來,他將手中那沓錢塞進皮箱裡,又啪的一聲將箱子蓋上,而後才頭也不會的對那四個女郎說道。
“怎麼,我的朋友,是不是我的貨物把你嚇到了?”看著四個妖豔女郎的身影消失在大廳的角落裡,趙小海伏過身子,半趴在茶几上,戲謔般地說道。
“太難以置信了,”瓦西里伸手在皮箱上撫摸著,“老弟,你知不知道,這種東西別說是十拖,即便是一拖,只要被貿易委員會或者是內務部抓到,那我們就全都死定了!”
“這我當然知道,”趙小海仍舊帶著那副平淡的笑容,他不急不緩地說道,“不過我更清楚的是,這批貨物只要脫手出去,就能帶來近百萬盧布的收益。我們中國人常說,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如果害怕冒風險的話,那還出來做什麼生意,老老實實躺在床上等死豈不是更穩當?再者說了,目前貴國的情況你也不是不清楚,呵呵,你們那權勢熏天安全委員會都要垮掉了,我不認為在這種情況下,還有誰會閒心無聊的來理會咱們。”
作為一名中級官員,瓦西里自然對國內的情況很清楚,現如今待遇絕不會每況愈下,而他們這些中下級官員也絕不敢如此肆意妄為。可是單單明白這些還沒有用,他瓦西里的職位畢竟太低了,像這種事情一旦出了問題,那相信上面也不會有人為了保住他一個小小的少校而大動干戈的。
看著瓦西里那猶豫不定的神情,趙小海知道自己應該進一步增加利益的誘餌了。
起身坐到瓦西里的旁邊,趙小海笑眯眯地說道:“我的朋友,我這次可是真心要同你合作的。你想想,這菸草,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憑我自己恐怕即便是運進來,也無法在短期內出手的。所以呢,我考慮咱們不妨進一步加深合作的內容,我負責提供貨源,而你呢,負責給我轉運進來,同時負責脫手,最後的利潤咱們五五分成。我粗略的算了一下,這次這五拖的菸草一旦脫手,咱們每人至少能夠拿到這個數。”
趙小海說著,比劃了一個手勢。
“五十萬?!”瓦西里如何能夠不心動?五十萬盧布絕不是一個小數目,這足夠他在離開軍隊之後的下半輩子裡過上腐敗的生活了。而且他也看得出來,這個中國人很有野心,像這樣的生意,他絕不會只幹一次,如果自己跟他多合作上兩次,那麼自己將來即便是逃到美國,也能衣食無憂了。
的確,財帛動人心,可是這話說回來了,這份生意恐怕也沒有那麼好做,如此大批次的菸草走私進來,如何出手啊?這說不得要動用很多關係,其中還要有大筆的開銷……
“我的朋友,不要再猶豫啦,”趙小海伸手在瓦西里的肩膀上拍了拍,繼續唆使道,“如今貴國的形勢瞬息萬變,沒準哪天你手中的權力就會變的一文不值,所以呢,趁著現在能撈一筆的機會,你還趕緊多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一下吧。”
“三天!我需要三天的時間去籌措,”狠狠的一咬牙,瓦西里終於做出了決定,他說道,“如果能夠找到妥當的銷路,我會在三天之後同你聯絡,你看怎麼樣?”
“沒問題,”趙小海的臉上再次出現笑容,他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現在就住在友誼賓館,你隨時可以派人同我聯絡,嘿嘿,我等你的好訊息。”
“慢著!這合作的事情咱們還有一些細節需要更改一下。”瓦西里一把拉住趙小海的胳膊,面色嚴肅地說道。
“細節,這有什麼細節?”趙小海笑道,“我負責組織貨源,你負責銷路,這有什麼細節可言?”
“不,不,不,”瓦西里連連搖頭,不以為然地說道,“我不但要負責銷路,還要負責偷運,這等於是所有的風險都由我來承擔了,所以說,這分成的問題,必須重新考慮,我六你四,你覺得怎麼樣?”
“我說老朋友,你的心太黑了吧,”趙小海驚叫一聲,指著那皮箱說道,“要知道貨物的本錢可是我來掏的,而且我們那邊菸草這東西也不容易大批次的搞到。更何況在走貨這方面,我們之前就有協議,這運輸費用我已經一分不少的交給你了,你再要六份有些不合適吧?”
“我必須要六份,而且這運費也必須另算,不然咱們的合作就告吹!我相信如果沒有我的配合,你今後一筆生意也做不成。”瓦西里顯得蠻不講理,他伸手按在皮箱上,瞪大了眼睛說道。
“你!”趙小海做出一副氣結的樣子,他指著瓦西里,半晌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嘿嘿,郭,我知道這種生意的利潤很大,你即便是隻拿四份也可以賺到很多了,而我呢,我還有一批人需要去打點,那些下面的人多少也要拿上一點,這裡裡外外的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呢,我拿六份才是公道的嘛,你說呢?”一把攬住趙小海的肩膀,瓦西里笑眯眯地說道。
裝著猶豫了片刻,趙小海聳聳肩,無奈地說道:“瓦西里,我說你實在不應該做軍人,而應該去做一個商人,你,你實在太狡猾了。”
“哈哈哈……彼此,彼此,”瓦西里開心的放聲大笑,他拍拍手,朗聲說道,“嗯,為了預祝我們合作成功,咱們今天要好好的開心一下。姑娘們呢?姑娘們到哪裡去了?”
“算啦,算啦,我可沒有心情,”趙小海站起身來,一臉懊惱地說道,“你的姑娘太昂貴了,我可享受不起,十幾萬……十幾萬就這麼被你吞掉了,我要回去好好冷靜一下。”
“哎,你可不能走,”瓦西里顯然興致很高,他抓住趙小海,將他重新拖回沙發裡坐下,而後說道,“今天說什麼也要留下來陪我好好樂樂,我告訴你,今天這四個姑娘相當不錯,嘿嘿,還是處女,一會兒讓你先挑兩個中意的。”
趙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