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順德攙扶著母親,帶著全家前往打穀場。老父親堅決不願從賊,選擇獨自留在家中看門。
父母、兄長、嫂嫂、弟弟、弟媳,加上他自己與妻子,再算上已滿12歲的侄兒,家裡剛好九口人。要是再有一個孩子年滿12歲,便達到李佑規定的強制分家標準了。
這也是黃順德心裡不滿的地方,強迫他人分家析產,既不符合儒家觀念,也違背道德風俗。
唉,形勢逼人,不從賊恐怕就得完蛋!
就算李佑不出手,以前那些佃戶,估計都能把他們家折騰得夠嗆。
此時的打穀場,已經坐了不少村民,都是奉命來看戲的。這次演出按村子逐個進行,每次觀眾幾百人,再多的話演員說什麼就聽不見了。
黃順德一家來到打穀場,並沒有收到友善的目光。
要是在以前,這些佃戶見了他這個童生,早就點頭哈腰地喊“黃相公”問好。
黃順德寧願像以前那樣,多給官府交些賦稅,至少還能活得體面。
但他的大哥黃順功,卻覺得現在這樣更好。
自耕農雖沒分到額外土地,卻也是受益者。田賦減少,不用交損耗,沒有雜稅,也不用承擔徭役,家裡能多留好幾石糧食呢!要不是父親和弟弟阻攔,黃順功早就投靠李佑了,畢竟家裡種田他出力最多。
現實就是這麼複雜,同樣一個家庭,一母同胞的兄弟,哥哥支援李佑,弟弟卻從心底厭惡李佑。
打穀場中間,搭了個臨時戲臺,全村老小圍坐在戲臺周圍。
黃順德一家來得稍晚,只能坐在比較靠後的位置。他其實沒心思看戲,只是聽村長說會有好處,才把全家都帶來了。
又等了一會兒,人越來越多。
終於,陳壽郎走上戲臺,拱手說道:“父老鄉親們,我是副鎮長陳壽郎,今年這收成好不好啊?”
“好!”
男女老幼齊聲大喊,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從未如此開心過。
陳壽郎接著說:“李公子,李鎮長,還是覺得大家太苦。平均下來,家裡每人不到兩畝地的,每戶再多分一畝!啥意思呢?打個比方,你家五口人,土地還不滿十畝,那李公子就再給你們一畝!”
“好!”
“菩薩保佑李公子!”
“李老爺是大好人啊!”
“李老爺長命百歲!”
“……”
歡呼聲中,許多農民直接跪地,雖然李佑此刻並不在場。
以大唐的農業生產水平,南方最肥沃的田地,一畝地足以養活一人。要是土地質量稍差些,兩三畝、三四畝才能養活一人。北方的旱地產量更低,只有南方的一半甚至更少。
當然,以上資料有個前提:官府正常徵收田賦,不胡亂攤派,不額外徵收損耗,不隨意增加徭役。
算上那些貧瘠山地,武興鎮的耕地總面積約兩萬畝,平均下來人均不到五畝(12歲以下孩童未計算在內)。
而且,李佑自己佔了一萬畝,導致人均耕地面積不足2.5畝。
陳壽郎等大家安靜下來,繼續說道:“有人可能會說,這次地分得最少的,當初鬥地主沒出什麼力。憑啥發田的時候,出力的撈不著,沒出力的反而多得一畝。”
不少農民暗暗點頭,他們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只是鄉里鄉親不好意思明說。
陳壽郎笑著說:“這次額外分一畝地的農戶,可得好好出份力。咱們五百多子弟兵,操練的時候鞋子磨損快,現在到處都是稻草,你們要給子弟兵打草鞋!操練期間,每戶出一人,輪流給子弟兵漿洗縫補!還有,李公子打算開設濟養院,收養村裡的孤寡殘疾,你們要輪流派人,給濟養院挑水、擔柴、掃地。這樣好不好?”
“好!”
為了多得一畝地,做這些事自然是值得的。
而沒能額外分地的農戶,心裡也稍微平衡了些。
陳壽郎又宣佈:“李公子還說,今年他初來乍到,真心把大家當朋友。他體諒大家辛苦,所有佃耕的土地,田租再下調半成!已經交租的,明天可以去領退租。”
全場瞬間轟動,人們歡呼雀躍。
因為很多村民分到的土地,不夠全家人吃,還得佃耕李佑的地。之前已經下調了一成半,如今再下調半成,等於田租只有去年的八成。
“狡猾之徒!”黃順德低聲嘀咕。
黃順功問弟弟:“你說啥?”
“沒,沒什麼。”黃順德趕忙閉嘴。
不直接減租兩成,而是春耕後減一成半,交租之後再減半成,無非是持續向全體農戶施恩。
這其中,還包含立信的意圖。
已經收上去的租子,就像吃到嘴裡的肉,居然還能退給佃戶,李佑的個人信用簡直要爆棚了!
黃順德心想:如此狡猾之人,擅長蠱惑民眾,恐怕要鬧大亂子。官府怎麼還不來清剿?都是些昏官、庸官!再不來剿賊,過幾天重訓團勇營,我可就真成反賊了。轉念又想:要是事情鬧得更大,到時候接受招安,我能不能混個一官半職呢?
管他呢,先鬧大再說!
黃順德正思緒萬千,戲臺上已經開始表演話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