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覷了兩眼孔穎達的註釋,思考回答道:“大學是大人的學問。何謂大人?洗去後天矇昧,明白先天道理。欲明白道理,當時時自新,洗去舊染汙穢,革除自身惡習,以達至真至善之境……”
“解得雖不透徹,卻也沒有太大錯誤,”張守義對李佑非常滿意,說道,“大學之大,古音為太,大學即太學。明德是根本,新民是手段。自孔穎達以來,對新民多有解釋,不同流派也各有見解,但你現在不用去知道太多。再說止於至善,不是說至善便是終點,至善只是一個開端。你要去做,要去實踐,不能空談,如此方得始終。只會空談之人,道德先生而已,不是真正的大人……”
李佑一邊聽著講解,一邊看孔穎達的註釋,發現眼前這老學究肚子裡真有貨!
張守義並非完全照本宣科,有時還特意提醒,說某處可另行理解,只不過暫時不用去管。
師生兩人,一講一聽。
李佑偶爾提問,皆問到關鍵處,因此張守義講得也很舒服。
“噹噹噹噹噹!”
不知過了多久,放學鐘聲響起。
張守義頓時驚醒:“糟糕,講過時辰了!”
下午的課,溫習背誦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時間,是要講解辭章的。根據教學進度,可以講詩歌,可以講對聯,可以講古文,也可以講試貼。
誰知給李佑補課太過投入,張守義竟然忘記時間,將下午的辭章課給弄沒了。
“咳咳!”
張守義咳嗽兩聲,朗聲說道:“今日便如此,放學了。”
全班興奮高呼,恨不得天天這樣,只怨李佑怎沒早來,他們就可以輕鬆混日子了。
張守義捋著鬍子,對李佑越看越滿意,問道:“你今年多大?”
“十歲,虛歲十一。”李佑說道。
“孺子可教也!”張守義非常高興。
《大學》一書非常重要,很多深入道理,小孩子不可能懂,需要用一輩子去體悟。
但是,李佑所表現出的智慧,根本不像一個小孩子,這讓張守義如獲至寶,想要細心雕琢此等璞玉。
蘇如鶴突然衝過來,拉著李佑說:“快講那石猴後來怎樣了,可還有什麼神通?”
“混賬!”
張守義厲聲呵斥,用柺杖指著蘇如鶴:“你自己頑劣也就罷了,不可汙染李佑。想要學神通,回家讀《神仙傳》去!”
蘇如鶴疑惑道:“先生,《神仙傳》裡也有石猴嗎?那書我還沒看過。”
“滾!”
張守義大怒,用柺杖猛敲桌案,嚇得蘇如鶴轉身就逃。
就在此時,蘇爽衝進教室,興奮大喊:“少爺,尋到仙石來了!”
蘇如鶴聞言,欣喜問道:“你去哪找的,現在才回來?”
蘇爽說:“我到處跑了一下午,方圓幾里都跑遍了,累得腳疼。”
“本少爺重重有賞,不會讓你白費力氣,”蘇如鶴迫不及待道,“快隨我去看五彩神石!”
張守義懶得管這兩個蠢貨,出聲叫住徐慶:“你且留下。”
徐慶立即上前,正好擺脫糾纏者。
張守義拍出自己的腰牌,對李佑說:“去食堂取飯回來,一起吃飯聽課。”
什麼鬼,吃飯還要補課?
搞得跟科舉備考一樣。李佑快步跑去食堂,用兩塊牌子取來飯菜。
回到教室,其他學童都走了,只剩張守義、李佑、徐慶三人。
張守義對徐慶說:“下午耽擱了,我給你補講詩詞,我的飯菜你且分一半去。”
徐慶連忙拒絕:“先生好意,學生心領了……”
“榆木腦袋!”
不待徐慶說完,張守義就一戒尺打過去:“讓你有骨氣,不是讓你迂腐。老師給飯都不吃,你索性去餓死算了!”
李佑笑道:“徐同學,長者賜,不敢辭。”
張守義頓時又高興起來,教訓徐慶說:“好生記住,就是這般道理,你要跟著李佑學習應變。”
徐慶連忙拱手:“學生受教了。”又給李佑行禮,“多謝閣下提點。”
三人坐下,捧碗吃飯。
張守義一手拿碗,一手用筷子指著書本:“今日講絕句,律詩八句,絕句只其一半。絕者,截也。可截律詩首尾,可截律詩前半,可截……若按譜調,又分律絕、古絕和拗絕……”突然,張守義問李佑,“你可學過《切韻》?”
“囫圇學過一些。”李佑回答。
張守義皺眉:“你怎什麼都是囫圇學過?今後不可糊弄,須得好生學習!”
李佑心中嘀咕:廢話,就一私塾裡瞭解的知識,隨便知道點就行,難道我還把《切韻》都背下來?
對於頑劣學生,張守義基本不管。
可對於優等生,張守義嚴格得可怕,李佑已經被他盯上了。
此後時日,李佑彷彿重回高三備考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