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用手指蘸了蘸酒,先畫一把弓,再畫一隻手,然後寫個“射”字。又畫一根矛,畫一個跪地舉物之人,在旁邊寫個“矮”字。
蘇皓瞬間明白了其中含義,下意識拍手叫好,喊出口又臨時改口:“好!好……好記性,教你這麼久的功課你居然還記得!”
李氏突然抿嘴笑著問:“真的是兄長教的?”
蘇皓臉皮夠厚,反問道:“要不是我教的,難道還能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
既然要裝,那就裝到底!
李佑突然插話道:“我家公子說,確實有兩個字用反了,但不是‘射’和‘矮’。”劉風既疑惑又好奇,問道:“是哪兩個字?”
李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蘇皓:“公子,我能說嗎?”
蘇皓一臉得意,故作灑脫:“說給他們聽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藏著掖著。”
李佑再次用手指蘸酒,寫下“麥”和“來”的繁體字。
李氏湊過來看:“這兩個字怎麼用反了?”
李佑引用《詩經》裡的一句:“貽我來牟。”
劉風說:“那是通假用法,‘來’通‘麥’,不能證明這兩個字用反了。”
李佑沒有馬上解釋,而是寫出一個“麥”字,然後把它的下半部分翻轉為“止”。
劉風一下子懵了,“止”就是“趾”,“麥”字為什麼要加腳趾呢?
真的用反了!
最初造字的時候,“來”表示麥子,“麥”表示來往。
《詩經》裡的“貽我來牟”,並非通假字,而是麥子的正確寫法。
劉風這下心服口服,起身作揖道:“數月不見,蘇兄的學問竟有如此大的長進,小弟佩服至極!”
蘇大少爺心裡舒坦極了,抬手笑道:“不必如此,快坐下說話。”
李氏看看蘇皓,又看看李佑,全程微笑,什麼也沒說。
周武偷偷給李佑豎了個大拇指,意思是你小子真厲害,今天可讓公子露臉了!
厲害什麼呀。
這是訓詁學裡的經典案例,有些老師第一堂課就會拿出來,用來吸引學生的興趣。
要是把這個都忘了,李佑前世的訓詁學老師,怕是要氣得穿越過來,把他揍一頓再穿回去!
當晚,眾人在劉家留宿。
蘇皓被劉老太爺請去吃飯,李佑則跟著劉家下人一起用餐。
“哥哥,你學問真好!”賦才由衷讚歎。
李佑還在裝傻:“都是公子教的。”
“哥哥別哄我們了,”樂弦小聲說,“少爺心虛的時候,習慣用右腳大腳趾頂鞋面,剛才我站在旁邊又看到了。”
還有這種事?
周武喝止道:“閉嘴,這可是在劉家!”
哼哈嘿三人組立刻閉上了嘴。
周武把李佑拉到一邊,偷偷塞給他一袋錢袋子:“公子很高興,讓你拿去買茶喝。”
李佑已經有了些經驗,隨手掂了掂,估計有七八貫銅子。
這樣賺錢可真快,李佑恨不得天天幫蘇皓裝門面。
此時是月底,沒法賞月,蘇皓喝得酩酊大醉,被劉家僕人扶回客房休息。
李佑他們連忙上去接住,幫著脫衣脫鞋,然後把蘇皓抬到床上。
蘇皓醉眼朦朧,迷迷糊糊地說:“老周,明天去清風書院。你派人回家報個信,就說我要在那兒住兩個月,陪子賢(劉風)閉關讀書,準備明年的科舉。”
周武小聲嘀咕:“這不是沒事找事嘛,家裡難道不能讀書?非得結伴去山裡。”
“你說什麼?”蘇皓喝醉了聽不清楚。
周武說:“我說好。”
蘇皓又說:“幾個孩子都一起進山,他們的功課也得抓緊,別成天只知道玩鬧。”
“誒,好的,我記下了,你快睡吧。”周武敷衍著催促道。
蘇家在潁上,歷經幾代繁衍,先後建了幾座書院。
清風書院,位於祖宅南面的清風山。
明月書院,位於縣城以西的明月崗。
還有一座書院,就在城郊的鎮上。
蘇家先輩,曾留下遺言,要變賣自己的產業建一座新書院。結果人眼一閉,兩腳一蹬,子孫就忙著爭奪家產,建書院的事兒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
第二日,劉風帶著一個書童,和蘇皓一起前往清風山。
蘇家的子弟,也在那裡寄宿讀書,李佑終於要正式當伴讀書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