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此刻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然而妹妹李萱扯了扯他的衣角,低聲道:“二哥……”
李佑低頭看向妹妹那滿是渴望的眼神,猶豫瞬間,心裡清楚,這錢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能讓餓了許久的妹妹飽餐一頓。
李佑迅速蹲下,眼睛依舊緊盯著四周,一手緊緊攥著匕首,一手快速撿起銅錢。同時,他急促地對妹妹說:“萱兒,別慌,快撿,撿完咱就走。”
李萱連忙效仿,小手在地上慌亂地摸索著。那些乞丐雖滿臉怨憤,卻忌憚李佑手中的匕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兄妹倆撿錢。
剛把最後一枚銅錢撿起,李佑便猛地起身,拉著妹妹的手,側身退出包圍圈,隨後轉身朝著包子攤快步走去,一刻都不敢停留。
有了錢,兄妹倆終於可以飽餐一頓了。他們來到一個賣包子的攤位前,買了幾個熱氣騰騰的大肉包子。
李萱吃得腮幫子鼓起,活像一隻護食的小倉鼠,邊嚼邊說:“真好吃,比燒餅還好吃!”
總算能吃飽一頓,李佑也頗為開心,頓時笑道:“改天弄到更多的銅錢,二哥給你買更好吃的烤鴨。”
李萱一臉崇拜道:“二哥真厲害,爹爹總說你腦子靈……”話音戛然而止,小姑娘神情黯然道:“二哥,爹和娘是不是已經死了?我知道什麼是死了,就跟大哥一樣,睡著了醒不過來。”
李佑抱著妹妹瘦弱的身體,安慰說:“不怕,有二哥在呢。”
“嗯,我不怕。”李萱點頭抽泣,抽泣聲漸漸變成嗚咽,淚水在滿是泥汙的小臉留下兩條白痕。
不知哭了多久,李萱終於睡著。
李佑則腦子混亂得很,他不知該如何謀得前程,難不成一直討飯過日子?
……
碼頭西街,一座略顯破舊的民居內。一個乞丐神色匆匆地敲開門,繞過雜物堆積的院子,徑直奔向堂屋,“撲通”一聲跪地磕頭,急切說道:“侯爺,可算尋到那兩個小鬼的蹤跡了,他們鑽進麻柳巷裡去了!”
被稱作“侯爺”的人,本名叫鄭勇,曾是軍戶出身,因戰亂四處逃難,無奈之下做了乞丐。
在爭奪鄭州城碼頭區地盤的時候,他被人戳瞎了一隻眼睛,起初大家都叫他“獨眼龍”,後來他自命不凡,改成了“小夏侯”,如今碼頭區的乞丐都恭恭敬敬地尊稱他一聲“侯爺”。
李佑碰上的乞丐,全都是鄭勇的手下,這鄭勇掌控著北城外所有的乞討營生,平日裡還幹些小偷小摸的勾當。
此刻,鄭勇正和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一妻兩妾,五個孩子,熱熱鬧鬧把桌子圍得滿滿當當。
聽到乞丐的彙報,他臉色一沉,“啪”地放下筷子,惡狠狠地說:“馬上派幾個人,把麻柳巷的巷頭巷尾都給我堵住,絕不能讓那倆小鬼跑了!逮到之後,直接打斷腿!”
在自己的地盤上乞討,不來拜碼頭上供,還敢叫板,傷了自己的手下,拿了錢全身而退,鬧事的竟然只是兩個孩童。
這要是不給他們點教訓,以後隊伍還怎麼帶?是個人都能踩自己一腳是吧?
就在這時,“轟隆隆”一陣沉悶的雷聲從天邊滾滾而來。屋內的人都面露喜色,鄭勇起身,踱步走到小院裡,望著天空,嘴角微微上揚,笑道:“旱了好幾個月,老天爺可算開眼要下雨了。”
旁邊的乞丐小心翼翼地問道:“侯爺,這雨眼看著就大了,要不明天再動手?”
鄭勇琢磨了一下,點頭道:“行,明天動手也行,但必須得派人盯著,我就怕那小兔崽子腳底抹油跑了。”
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一群乞丐,本就窮苦,真要是淋了雨生了病,根本沒錢醫治,誰也不願在這雨天出去冒險。
隨著又一陣“轟隆隆”的雷聲傳來,閃電如利刃般劃破夜空,狂風也跟著肆虐起來。
……
麻柳巷內,李萱被雷聲從睡夢中驚醒,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涼風,原本疲憊的小臉瞬間有了生氣,歡喜地拉了拉身旁的李佑,說道:“二哥,要下雨啦!”
李佑從短暫的休憩中清醒過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走,咱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雨。”
兄妹倆之前飽餐了一頓,又歇息了好一會兒,體力恢復了不少,此刻手牽著手,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張三是剛加入這個乞丐團伙不久的新人,每天都得給上頭交一筆不菲的貢錢。
要是討不到足夠的錢和食物,不僅得餓肚子,還得被那些兇狠的頭目暴打一頓。今晚本就眼看著要下雨,丐幫內部管理又鬆散,上頭的命令一層一層傳下來,早就變了味兒。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最後竟然只剩下張三一個人來執行盯梢李佑兄妹倆的任務。
張三心裡別提多憋屈了,只知道目標進了麻柳巷,可這黑燈瞎火的,上哪兒去找人呢?
張三沿著街巷沒頭沒腦地亂轉,他本身就有輕微的夜盲症,一到夜裡,視線模糊得厲害,在這黑夜裡找人,簡直就和瞎子無異。
“日他孃的,都欺負老子新來的!老子才沒那麼傻!”張三嘴裡罵罵咧咧,看到一戶人家的門簷下勉強能避雨,便一屁股坐了下去,打算先舒舒服服睡上一覺再說。
他剛一坐下,便開始幻想起自己大口吃著大魚大肉的場景,嘴角不自覺流下口水。
突然,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張三猛地驚醒,連忙抬手擦了擦口水。腳步聲越來越近,可張三使勁兒揉了揉眼睛,還是什麼都看不清楚。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四周。李佑和李萱正好路過這裡,李佑瞥見門簷下蜷縮著一個人,禮貌地上前問道:“這位大叔,請問附近有沒有什麼能避雨的地方,比如破廟之類的?”
張三下意識地回答:“遠著呢,城隍廟在東南邊兒。”
李佑打量了一下這個狹窄的門簷,心想這地方肯定擋不住風雨,便謝過張三,拉著妹妹繼續往前走。
張三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愣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任務,於是悄悄跟在了兄妹倆身後。
可這張三完全不懂跟蹤的技巧,再加上夜盲症讓他視線受限,走路跌跌撞撞,鬧出的動靜極大,就算是個傻子也能察覺出異樣。
沒走多遠,李佑猛地停下腳步,迅速回身,幾步衝到張三跟前,目光如炬,質問道:“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們?”
張三心裡“咯噔”一下,強裝鎮定地說:“沒……沒有啊,你看錯了。”
李佑可不吃這一套,瞬間抽出防身用的匕首,頂在張三的脖子上,低喝道:“別裝了,快說!”
張三腦海中瞬間閃過今天聽到的傳聞,中午的時候,北街那邊的老混混劉疤被這小子給弄死了,眼前這孩子可是心狠手辣敢殺人的主兒。
想到這兒,他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喊道:“小祖宗饒命啊!我說,我說!”
李佑面色冷峻,催促道:“快講!”
張三嚇得渾身發抖,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全說了出來:“你打了侯爺的人,侯爺氣得不行,正派人到處找你們呢。他說抓到你們就直接打斷腿,你們年紀小,斷了腿以後乞討更方便,侯爺留著你們還有用,不會殺你們的。”
李佑聽到這話,心中怒火中燒,強忍著憤怒,問道:“這個侯爺到底是誰?”
張三連忙回答:“侯爺就是鄭勇,這東街附近的乞丐都歸他管。”
李佑又問:“他是丐幫幫主?”張三連忙搖頭:“不是丐幫,我們是老花會的。”李佑接著問:“這個鄭勇,除了是乞丐頭子,還有別的身份嗎?”
張三回道:“沒了,就是個討飯的頭兒,現在他都不親自討飯了,天天就指揮我們給他掙錢。”
李佑繼續追問:“你說東街附近是他的地盤,那鄭州城其他地方呢?”張三回答:“別的地方不歸他管,侯爺就掌控著北城牆到東街這一片。”
此時,雷聲愈發急促,豆大的雨點開始噼裡啪啦地落了下來。
李佑沉默不語,握著短棍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他的腦海中迅速分析著當下的局勢。
如今這世道,大唐中央政權勢衰微,政治腐敗不堪,官員們貪得無厭,藩鎮之間混戰不斷,整個天下動盪不安,社會矛盾一觸即發,亂世已經來臨。
而自己和妹妹年紀尚小,在這混亂的世道中想要活下去,實在是難上加難。
究竟是哪一年,李佑已經記不清了。
反正不是明年,就是後年,或許是大後年,一個落榜科考生就要起義,軍隊勢如破竹殺到長安城外。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然後呢?然後當然就是天下世族死翹翹了,被黃巢拿著百家姓按著殺,十去八九。
到時候兵荒馬亂,鄭州城恐怕也不安全。
如果李佑穿越成二十歲,他其實有許多出路,甚至可以跑去參與農民起義。
但他現在才十歲啊,而且還拖著個六歲的妹妹。
唯一選擇,就是尋找機會南下,在安穩的嶺南先長大成人再說。
北方冬天太冷,去了南方不容易被凍死。
南下之事暫且不提,眼下有人要打斷他的腿,還要把他當成乞討的工具!
李佑挺直腰桿,迷茫的眼神,漸漸變得堅定。他厲聲問道:“說,那個侯爺住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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