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禪師已經七十多歲,合十道:“世間五穀,無非飽腹之物,精劣與否並無區別。”
“很好,禪師果然佛法高深,”李佑吩咐道,“傳令獄卒,開元寺眾僧,今後只吃米糠麥麩就可以了。”
慧能禪師看著李佑,一臉無奈,其他和尚也毫無脾氣,一個個蔫得如同經霜茄子。終於,慧能禪師忍不住說:“將軍,只吃米糠麥麩,人是會餓死的。”
慧能禪師在當地頗有名望,只因做了兩件事。
一是前朝諸多文人在開元寺講學,開元寺從此禪儒合一,寺內書院存在了數十年。王家先輩把慧能禪師迎來做住持,本意是將寺廟和書院並存。慧能禪師站穩腳跟之後,卻把書院給搬遷出去。
二是數年前,有位名士來陳留遊歷,慧能禪師招待了他,因此被寫入名士的遊記之中。
李佑驚訝道:“人吃米糠麥麩會餓死嗎?我見天下百姓,許多都以糠麩為食,難道他們不是人,個個佛祖轉世不成?”
另一個和尚說道:“將軍,百姓只吃糠麩,也是會餓死的。”
“你也知道百姓會餓死?”
李佑突然怒道:“開元寺佔田近萬畝,而今又得王家捐田數千畝,你們這些和尚吃得完嗎?怎不見分與山下窮苦百姓?佛家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們又救得幾人性命?寺院放高利貸給農民,逼得農民賣兒賣女,你們修的哪門子佛法!”
慧能禪師連忙合十:“阿彌陀佛,貧僧對此並不知情,今後一定嚴加約束。”
“不必了,”李佑說道,“開元寺眾僧,沒有朝廷度牒的,一律還俗為民。有度牒的和尚,每人給你們留三畝地,今後要吃飯就自己耕種!”
眾僧如遭雷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唐朝時期,寺廟道觀中,許多和尚道士都是沒有度牒的非法出家人。
李佑勒令那些假和尚還俗,並無毀佛謗佛之嫌,反而遵紀守法維護佛門清淨,官司打到皇帝面前都挑不出錯來。
李佑又對那數百士子說:“這位慧能禪師,是王家先輩迎來做住持的。此僧兩面三刀,站穩腳跟之後,立即過河拆橋,公然違背王家先輩的囑託,把書院從開元寺趕走。還強佔無數學田為寺田,那些學田是數十年來,從前朝文人講學那時起,由陳留士紳捐給書院的!”
李佑開始挑撥離間:“佔學田為寺田,奪學糧為僧糧,你們這些讀書人竟然視而不見!”
大部分讀書人,都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慧能和尚選的時機很妙,他趁當地另一所書院重建,把開元寺內的書院,拿去跟那所書院合併。當時,師生們都很高興,和尚還假模假樣捐錢,贏得無數讀書人讚許。
可現在,被李佑當場拆穿——昨晚有和尚招供,否則李佑也不清楚。
數百讀書人,已經被轉移注意力,紛紛對和尚怒目而視。
那可是積累了幾十年的學田,用膝蓋思考都知道面積很大,竟然被這些和尚給霸佔了!
李佑盯著慧能禪師:“王家的田產,不願全部拿出來分給農民。卻冒著得罪我的風險,偷偷捐了幾千畝給開元寺,他們是傻子嗎?還是真的篤信佛祖?”
“貧僧不知此事。”慧能禪師還在裝傻。
李佑笑問:“誰願說的?”
昨天晚上連夜審訊,將一堆中層和尚刑訊逼供,讓這些高層和尚全程聆聽慘叫。
心裡不害怕是假的,當即就有個和尚跪下說:“將軍,王家所獻田畝,今後所得田租,王家與開元寺對半分。”
這個訊息,昨晚就拷打出來了。
李佑笑著問劉景升:“劉舉人,田租對半分,這是給寺院捐田,還是惡意隱瞞田畝啊?”
“這……”劉景升無言以對。
李佑又對其餘士子說:“你們家裡的田產,都拿出來分了。王家卻留著幾千畝地,放在和尚那裡對半分租子。你們這些沒幾畝田的,反而跑來給私藏幾千畝的王家求情。這都是為了什麼?恕我愚鈍,著實想不通。”
幾百士子面面相覷,都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分田了,憑啥你王家藏著幾千畝?當即就有士子轉身離去,王家先輩確實留下福澤,值得本地讀書人欽佩,可還沒到讓士子們給王家當冤大頭的地步。
李邦華站在門口,默默看著這一切,他知道王家是徹底毀了。
李佑不僅把王氏抄家,還要毀掉王氏的名聲。
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