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愛花同志把身上的大紅花摘了下來。
和親兒子用手捂了些土回來把墳墊高些。
閒著也是閒著,張建業就問起了牛愛花同志沒詳細說的過去。
以前一提起阿爹,都被一句幹好事犧牲了糊弄過去。
牛愛花那是被親兒子給纏煩了。
“說說以前,以前有什麼可說的。”
“你阿爹咋沒的。就咱村口糧攢出來點兒,你阿爹和村裡的幾個小夥兒就用三輪小推車推去給部隊的同志。”
“這不運氣不行嗎?你爹還上山沒多久就給被炮給崩著了。”
“他出門前我還專門求了三清道祖,佛祖觀音菩薩,還有那個那個什麼十字架的那個是啥來著。”
“都給你爹整了一套,結果屁用沒有。”
“果然是封建迷信。”
“最後還是部隊的同志,記得把你爹燒了帶回來。”
說的輕描淡寫,張建業卻已經能感受到裡頭的血腥了。
別說那個年頭了,就現在誰家有多餘的口糧啊!
哪還能攢著送部隊啊!
張建業把土在墳上拍實了,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問。
“那我爺爺和奶奶呢!還有外公外婆,那報紙我就瞅了幾眼。”
大抵是父母過世這麼些年了,時間沖淡了悲傷。
牛愛花同志說的,上一輩倒沒那些傷感了。
“你爺奶外公外婆,牛家村和張家村就隔了一條河。”
“好像是老進城,阿媽去城裡頭收人的衣服洗。”
“阿爺是賣菜。”
“反正回來和我說是給一些好人傳訊息了。”
“沒幾天就聽說被抓著了。”
“後來不就在集市裡頭槍斃了。”
說著說著牛愛花同志突然又氣了起來。
“我跟你說那些白狗子壞的很,這麼在那等著敲詐咱呢!”
“你爺奶外公外婆死了他們守著屍體,家屬要是當天新鮮的完好的領回去,那得給一塊錢才讓帶走。”
“那要是隔個兩天都開始有味道了,變形了,那隻要給五角錢就好了。”
“你說我這哪有錢呢,我就那時候和那阿爹碰上的。”
“我倆聰明的很,等爛了沒人要了,我就和你阿爹悄悄的去亂葬崗,把你阿公阿婆爺奶都給背出來一塊兒埋了。”
“一毛錢都沒花哩!”
說到這牛愛花同志還有些得意。
得意自己沒有讓那些壞狗子佔了便宜。
她說的開朗,張建業卻聽著難受。
最後張建業還是沒忍住問的。
“那你咋不早點來找政府呢?家都犧牲了,就剩咱們兩個了。”
牛愛花同志卻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親兒子。
“人家部隊的同志是拿命替咱們這些窮人出頭呢!”
“咱去要這要那的,多不合適啊!”
“再說了,又不光我們家這樣沒。”
張建業突然有一種自己不是人的愧疚感。
可不,就是婦聯的崗位也是先憑本事搶了蘿蔔崗,政審才給翻出來的。
親媽牛愛花同志從頭到尾沒提一句。
哪怕被舉報家裡人坐牢,親媽沒有半點慌亂,可也沒主動拿出來說。
這下也嘴賤不起來了,老老實實的把墳墊高了墊實了。
最後母子倆拍了拍手上的土才要往回走。
“趕緊的回去啊!我還得去那些寡婦家裡頭問問情況呢!”
“就你慢吞吞的,耽誤了事兒。”
張建業:烏雞鮁魚!
來的時候沒感覺,回去的時候又要花錢坐車。
差點沒給牛愛花心疼死。
結果卻正好碰到陳寡婦右手牽著女兒,左手挎了個籃子過來。
籃子用一塊碎花布蓋著,卻掀起了一個角,露出裡面打過銅錢印子的皇子。
牛愛花趕緊衝過去把布給蓋好了。
“陳姐,你的紙也不藏好點。”
“這搞封建迷信了,回頭被人舉報了咋整。”
“你非要燒,趕緊悄悄摸摸的燒完啊!”
張建業則是逗弄著剛剛五歲的真黃毛丫頭。
吃的不太好,頭上幾根毛又黃又稀疏,勉強紮了一個小啾啾。
“小黃毛,陪媽媽來看爸爸啦!”
小黃毛丫頭臉頰消瘦顯得眼睛格外的大,啃著手上的白饃笑嘻嘻露出小米牙。
口齒不清的打招呼。
“duoduo好!”
陳姐笑得有些很勉強,把身邊的閨女往腿上緊了緊。
“謝謝,我一時沒注意。”
“我先上個墳啊!就不和你們聊了。”
說完便拖著才五歲大的女兒往前走。
瞧著人不願交談母子倆也沒硬攔著,繼續抬腿往前走。
牛愛花同志甚至嘗試讓親兒子腿兩公里,這樣坐車的時候能少要一分錢。
張建業當然是嚴詞拒絕。
母子倆一邊鬧騰一邊往前走。
走著走著就覺得哪不對。
最後對視一眼!
扭頭又重新往墳場跑。
我的個親孃勒,這是要出事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