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山河錄

第12章 驗證

上都的盛夏,蟬聲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沉沉罩在法王寺層層疊疊的金瓦紅牆上。空氣黏稠得彷彿凝固的酥油,唯有藏經閣深處,一絲若有若無的清涼,從卷帙浩繁的經卷縫隙裡艱難透出。

法王拜斯巴端坐於矮榻。他身披絳紅袈裟,面容沉靜如古潭深水。對面,太師劉秉忠垂手侍立,額角卻滲著細密的汗珠。閣內瀰漫著陳年紙張、藏香與檀木混合的厚重氣息,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太師,”拜斯巴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柄小錘,精準地敲碎了閣內令人昏沉的寂靜,“可還記得,兩年前在此處,你為我推算所得的那句批言?”

劉秉忠微微躬身,一絲不苟:“法王垂詢,秉忠不敢或忘。‘漠北金鱗隱風雷,劍魄承天啟帝師’。”他複述得清晰平穩,字字如珠落玉盤。那是他耗盡心神推演天機所得,早已烙印心底。

“記得便好。”拜斯巴微微頷首,深沉的眸光落在劉秉忠臉上,帶著一種洞悉的穿透力,“數月前,我從漠北,帶回一子。今日,便想借太師慧眼,驗看此子,是否便是那批言所指的‘劍魄’。”

“劍魄?”劉秉忠眼皮微微一跳,心中波瀾驟起。那虛無縹緲的“劍魄”,竟真有其人?還是個孩子?他壓下翻湧的驚疑,謹慎問道:“法王明鑑。漠北疆域萬里,稚齡孩童何止千萬?不知法王……何以獨獨選中此子帶回?”

疑問很直接。拜斯巴不是行事輕率之人,跋涉千里帶回一個幼童,必有深意。

拜斯巴沒有立刻回答。他抬起枯瘦卻穩定的手,對著侍立閣門邊的紅衣僧人輕輕一揮。手勢簡潔,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僧人無聲領命,轉身疾步離去,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曲折幽深的迴廊盡頭。

藏經閣內重歸寂靜,唯有窗外不知疲倦的蟬鳴,一陣緊過一陣。時間在沉滯的香霧裡緩慢爬行。劉秉忠垂目靜立,心思卻已如投入石子的古井,一圈圈漣漪無聲擴散開去。漠北金鱗……劍魄承天……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孩子?

腳步聲再次響起,由遠及近,輕而細碎。

紅衣僧人回來了。他身側,跟著一個極其幼小的身影。

一個約莫五歲的男童被引了進來。他穿著乾淨但明顯粗糙的漠北式樣皮襖,身形瘦小得有些可憐,像一株剛破土不久、尚未舒展開枝葉的幼苗。一張小臉被漠北的風沙打磨得微黑,五官尚帶著稚氣的柔和,唯獨那雙眼睛,烏黑、清亮,像兩泓未被塵囂沾染的深泉。他怯生生地站在高大的僧人旁邊,小手不安地揪著皮襖粗糙的下襬,目光低垂,只敢盯著自己沾了些許塵土的小皮靴尖。

孩童的天然畏怯,在莊嚴肅穆的藏經閣裡,顯得格外醒目。

“抬起頭來。”拜斯巴的聲音放得溫和了些,卻依舊帶著無形的力量。

男童小小的身子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他遲疑著,慢慢抬起下頜,目光帶著小獸般的警惕,飛快地掃過端坐的法王和肅立的太師,隨即又像受驚般迅速垂下。

就在這驚鴻一瞥的瞬間,劉秉忠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子,牢牢鎖在男童光潔的額頭上——不,並非完全光潔!在眉心正中央,一道極其細微的痕跡,自上而下,垂直嵌入肌膚。它極細,極直,色澤比周圍面板略深,像用最鋒利的針尖蘸著淡墨,一絲不苟地畫下的一道豎線。不似疤痕的凸起或凹陷,更像天生就長在那裡的一道奇異印記。

一道……劍痕?!

劉秉忠的心臟猛地一撞。這位置,這形狀……他強行穩住心神,面上不動聲色,眼神卻銳利如鷹隼,將那印記反覆描摹,刻入心底。

“此子名喚阿敦赤。”拜斯巴的聲音打破了凝滯,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送入劉秉忠耳中,“其母,乃阿里不哥膝下的娜馨公主。他,便是阿里不哥的外孫。”

阿里不哥!這個名字如同沉雷滾過劉秉忠心田。那位曾與忽必烈大汗爭奪汗位、震動漠北的梟雄!他的血脈……

劉秉忠的目光再次落回阿多赤眉心那道奇異的豎痕上。漠北王族的血統……天生劍痕……千絲萬縷的線索,似乎正被一隻無形的手,慢慢擰成一股指向某個驚世預言的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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