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這片剛剛還充斥著獰笑和絕望的煉獄,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和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以及戰馬粗重的喘息和甲葉摩擦的輕響。
那銀甲紅披的身影勒住戰馬,墨玉般的戰馬噴了個響鼻,不安地踏著蹄下的血泥。
她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這片人間地獄,最終,落在了那根焦黑的木柱上。
落在那個被綁在柱子上,渾身血汙泥濘,雙目空洞、眼角掛著兩道刺目血痕,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破敗人偶般的少年身上。
左丘的意識,在這道冰冷、審視的目光下,終於徹底崩潰。
獲救?他感覺不到。
只有無邊的疲憊和那深入骨髓、烙印在靈魂裡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將他淹沒。
黑暗吞噬一切之前,他恍惚聽到一個清冷、帶著金屬質感的女聲,穿透了厚重的血色帷幕:
“清理乾淨,那個綁著的……帶過來。”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漿。
左丘感覺自己在一片虛無中沉浮,耳邊是遙遠而模糊的嘈雜:金屬的碰撞、戰馬的嘶鳴、壓抑的命令聲……還有那濃得散不開的血腥味,如同跗骨之蛆,鑽進他的每一個毛孔,提醒著他身處何處。
劇痛是喚醒他的第二道鞭子。
全身像是被拆開又胡亂拼湊過,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被重踹過的腹部。
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不再是血色地獄,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頭頂是粗糙的、沾染著油汙的厚麻布帳篷頂。
身下是冰冷堅硬的地面,只鋪了一層薄薄的乾草。空氣裡瀰漫著汗臭、藥草苦澀的味道,以及……揮之不去的血腥氣。
他躺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簡陋軍帳角落裡。
一個穿著髒汙皮圍裙、滿臉疲憊的老者正俯身檢查他手腕的傷口,動作談不上溫柔,只是機械地塗抹著一種氣味刺鼻的黑色藥膏。
旁邊站著一個沉默的年輕士兵,眼神警惕地打量著他。
“醒了?”軍醫頭也不抬,聲音沙啞,“命真大。捱了韃子一腳,又凍了那麼久,居然沒死透。”
左丘喉嚨幹得冒煙,嘴唇翕動,卻發不出像樣的聲音,只有嘶啞的氣流聲。他轉動眼珠,試圖看清周圍。
就在這時,帳簾被猛地掀開。
一道身影逆著光線走了進來。
銀亮的甲冑上還沾染著未乾的血跡和泥點,猩紅的披風垂在身後,猙獰的銀色面甲覆蓋了整張臉,只露出一雙冰冷銳利的眼睛——正是那位銀甲紅披的女武神!
“將軍!”軍醫和士兵立刻挺直身體,低頭行禮。
沐靈夏沒有回應,她的目光如同冰錐,放在了左丘身上。
那目光帶著審視、評估,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