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靈夏盯著帥案，聲音依舊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嘶啞：
“斥候與各部細作回報……匈奴三十三萬大軍，戰損近十萬。宇文狼主餘部約七萬，赫連六萬五千餘，禿髮五萬五千餘，呼延四萬五千餘……共計……二十三萬五千餘！”
帳內眾人瞳孔驟縮。
二十三萬五千！
李漠猛地抬頭，眼中寒光暴漲：“竟還有如此之多！昨夜那般廝殺……”
薛仁“砰”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支撐帳柱上，震得整個帳篷微微發顫，咬牙切齒：“好一群惡狼！啃下了我們七萬兄弟的骨血！還剩這麼多！”
“更糟的是……”沐靈夏緩緩抬起頭，鳳眸中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關內箭矢火油耗盡，甲冑兵刃殘破。能戰之兵疲憊已極。匈奴若不顧傷亡，再集結主力衝擊一次……一次！黑門關……必破無疑！”
大帳內只剩下沉重壓抑的呼吸。
每個人心中都明白這個絕望的事實。
僥倖的生存之後，是更加清晰的末路。
與此同時，遙遠山丘後方，匈奴中軍金帳內，氣氛同樣像即將爆裂的皮囊。
四個狼主圍著巨大的輿圖，臉上都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驚肉跳。
昨夜那地獄般的景象，油布烈焰焚燒的焦味彷彿還縈繞在鼻端。
“三十萬人馬啊！一下折了十萬！”呼延·莫何的聲音因暴怒和心疼而扭曲，他瞪著宇文泰和赫連勃勃“我的部眾只剩四萬五千！全是能生的精壯男丁！再打下去，部族的老底都要打光了！冬天拿什麼驅趕狼群，拿什麼護住草場？！”
禿髮狼主臉色灰敗地點頭：“莫何狼主說得是！我的兒郎也只剩五萬五了！這黑門關根本就是吃人的磨盤！不能再攻了！退吧！退回去，休養幾年……”
“放屁！”
赫連勃勃猛地一拍桌案，赤紅著眼睛咆哮：“退？你們告訴本狼主，退到哪裡去？！大乾的邊軍像聞到血腥的鬣狗，我們前腳退，他們後腳就能追上來咬碎我們！現在退，就是自尋死路！想想你們營地裡的女人、孩子、牛羊！都留給大乾人當奴隸嗎？”
宇文泰的臉色也陰沉得可怕，他眼神銳利地掃過呼延和禿髮，聲音低沉而充滿威脅：“莫何狼主，咄吉狼主……我們已經流了太多的血！沉沒成本太高了！沐靈夏那邊難道就比我們好過？昨夜我們損失慘重，但大乾絕對付出了更慘痛的代價！斥候回報，他們的城頭人影稀薄，動作遲緩！關牆下全是屍體，城門搖搖欲墜！”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斬釘截鐵，帶著賭徒輸紅了眼般的瘋狂：
“現在放棄？之前的血白流了！我們只有一條路走到黑！攻下黑門關！掠奪乾人的錢糧和奴隸，屠盡他們的城池！只有這樣，才能彌補我們現在承受的所有損失！否則……我們的部落，將徹底淪為草原上被群狼分食的羔羊！”
他環視其餘三人，聲音如同金鐵摩擦：“我宇文部出五萬先鋒！赫連部出四萬五千！禿髮出三萬五千。呼延出兩萬五千精兵跟上！湊足十五萬五千！待將士飽食，午時三刻！我要看到我的兒郎第一個踏破黑門關的城頭！”
呼延狼主和禿髮狼主看著宇文泰和赫連勃勃眼中那孤注一擲的瘋狂，張了張嘴，最終所有的退意和對部族未來的恐懼，都在宇文泰那“淪為羔羊”的可怕預言前被壓了下去。
反抗的代價，他們此刻更承受不起。
呼延狼主猛地灌下一大口劣酒，紅著眼吼道：“罷了！罷了！一起死吧！幹了！”
禿髮狼主閉上眼睛，沉重地點了點頭：“……午時三刻。”
破釜沉舟的死志，在四個狼主心頭瀰漫開來。
這一戰，註定要以一方徹底流盡鮮血而告終。
山雨欲來，黑雲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