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沿滾燙，左丘凍僵的手指接觸到時，不由瑟縮了一下。
霍成疾嘖了一聲，直接把碗塞到他手裡，用自己的大手託了一下他的手腕：“拿著！”
濃郁的湯汁帶著滾燙的溫度滑過喉嚨，流入冰冷許久的胃袋，激得左丘微微一顫，隨即一股暖流蔓延開來，僵硬的身體似乎也鬆動了幾分。
他把臉埋在升騰的熱氣裡，深深吸了一口。
“成疾兄……”他的聲音乾澀嘶啞，“這是……哪裡？我們……過了雪山了？”
“嗯。”霍成疾自己也端起一碗，仰頭灌了一大口，喉結滾動著嚥下，用手背抹了抹嘴，“這片草甸子，女真地界的邊緣。”
他用馬鞭一指前方，“再趕半日的路，就能望見女真王的營盤了。”
霍成疾放下碗，看向慢慢啜飲的左丘，濃眉微挑：“怎麼樣？腦子還清醒嗎？想好怎麼對付那個女真王了嗎？”
他了解左丘，這場大病醒來，最關心的恐怕還是此行的使命。
左丘捧著暖熱的碗，沉默地喝了幾口湯，讓那暖意徹底驅散腦中的混沌和眩暈。
他抬起頭，臉上雖無血色，但那雙深邃的黑眸已經恢復了慣有的冷靜和銳利，甚至掠過一絲冷峭。
“說服？”他輕輕哼了一聲，指尖無意識地在粗糙的陶碗邊緣摩挲著。
“只要這位女真王不是隻會吃草的綿羊，只要他不甘心世世代代被匈奴當作牧場上的牛羊予取予求……面對一個共同強敵、一份唾手可得的豐厚報酬，以及一個名正言順擺脫桎梏的機會……”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略帶嘲諷的弧度，“沒有哪個真正的草原梟雄會拒絕這種交易。”那語氣中的篤定，彷彿已將女真王的反應置於股掌之間。
這碗熱湯和篝火的暖意給了左丘一絲力氣。
他看到幾個一直暗暗關注這邊的將士投來關切的目光，心中微暖。
在短暫的喘息時刻，篝火堆旁又響起了左丘低緩而富有條理的聲音，他將未講完的《西遊記》情節繼續下去。
故事裡那光怪陸離的世界、師徒四人的跋涉與冒險，似乎能讓這群陷身於真實冰原與鐵血征途的漢子暫時忘掉身上的傷痛、疲憊和對未來的迷茫。
也讓左丘自己，得以從那壓得他喘不過氣的血仇陰影中獲得片刻的抽離與寧靜。
休整已畢，霍成疾不再耽擱，翻身上馬。
七百鐵騎重整佇列，縱馬馳向草原深處。
馬蹄踏碎新綠的草芽，帶著決絕奔赴目標。
半日後。
“看！先生！將軍！在那裡！”隊伍前方的斥候老張頭髮出低沉卻清晰的示警。
地平線上，一片規模宏大、如同生長在綠毯上的灰白色營盤赫然在目。
氈帳連綿，旌旗隱現，正是女真王部所在。
左丘精神一振，剛準備下令派一名斥候先行前往通稟、以示禮數——
轟隆隆隆！
腳下的草皮猛地傳來密集而沉重的震顫！
如同一股沉雷貼著地面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