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胄不說話了。
他雖然是個理財的專才,但也深知人性。
長安城裡那些富得流油的商賈和想要博取名望的世家,在這樣的誘惑面前,根本無法抗拒!
這……這哪裡是借錢?這分明是“陽謀”!是一場裹挾著大義、名望和利益的巨大浪潮,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地,把錢糧掏出來!
一旁的工部尚書段綸,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此刻,他看著李承乾的眼神,已經從單純的欣賞,變成了深深的敬畏。
這位太子殿下,不僅僅懂工程,他更懂經濟,懂人心!
他的腦子裡,到底還藏著多少驚世駭俗的東西?
“此事……此事重大,臣……臣需仔細思量。”戴胄最終還是沒能立刻接受這個超越時代的概念。
“理應如此。”李承乾並不逼迫他,“孤給戴尚書一天的時間。明日此時,孤需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覆,以及一份由戶部精算的,整個工程,究竟需要多少錢糧的詳細賬目。”
“臣……遵命。”戴胄艱難地應下。
解決了“錢”的問題,李承乾的目光,轉向了段綸。
“段尚書。”
“臣在。”段綸立刻正襟危坐。
“圖紙,您已經看過了。”
“孤想知道,以工部的技術能力,要將圖紙變為現實,最大的難點,在何處?”李承乾問道。
段綸沉吟片刻,答道:“回殿下。圖紙設計,堪稱完美,臣……自愧不如。若論難點,有二。”
“一是‘勘探’。”
“圖紙雖有,但關中地勢複雜,地下土石情況不明。”
“需派出大量經驗豐富的工匠,進行實地勘測,方能制定出最精準的施工方案。此舉,耗時耗力。”
“二是‘管理’。”
“殿下計劃,僱傭數以萬計,甚至十萬計的民夫。”
“如此龐大的人數,如何排程,如何分工,如何保證工程質量,如何防止官吏貪腐剋扣……這其中的管理難度,比修建一座昭陵,還要複雜十倍!”
“段尚書所言,一針見血。”李承乾讚許地點了點頭。
“關於勘探,孤,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李承乾從書案上,又取出一張圖紙。
“此物,名為‘分段包乾,責任到人’。我們可以將整個關中水利工程,劃分為數十個標段。”
“每一段,都任命一位工部的得力官員作為‘渠長’,全權負責此段的勘探與施工。”
“同時,再從吏部遴選的官員中,為其配備一名‘監察’,專門負責監督賬目與工程質量。”
“渠長與監察,互相配合,也互相制衡。”
段綸接過圖紙,看著上面那清晰的網格化管理結構圖,眼神一亮。
這種將巨大工程,化整為零,分而治之的管理模式,他從未想過,卻又覺得無比科學,無比高效!
“至於管理,”李承乾笑了笑,“孤,也為段尚書,準備了一件小禮物。”
李承乾拍了拍手。
殿外,兩名東宮的護衛,抬著一個奇怪的東西,走了進來。
那是一個用木頭和竹子紮成的、巨大的、長方形的架子。
架子上,用繩子,掛著一排排大小不一的算珠。
“此物,孤稱之為……‘算盤’。”李承乾走到那巨大的算盤前,手指在算珠上快速撥動,發出一陣清脆的“噼啪”聲。
“用此物,進行加減乘除,其速,十倍於籌算!一個普通的賬房先生,經簡單培訓後,便可輕鬆管理上千人的工食賬目,而不錯分毫!”
“孤,會將此物的製作與使用方法,全權交予段尚書。”
“有了它,總司管理十萬民夫的賬目,亦將易如反掌!”
看著那個奇特的“算盤”,聽著太子殿下那充滿自信的介紹,段綸,這位大唐最頂級的工程專家,徹底呆住了。
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在今天,被這位年輕的太子殿下,一次又一次地,無情地碾碎,再重組。
如果說,之前的“債券”和“分段包乾”,還只是停留在“術”的層面。
那麼眼前這個“算盤”,就是真正的“器”!是能從根本上,提升整個大唐行政效率的……神器!
他看著眼前這位神情淡然,彷彿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太子殿下,心中只剩下四個字:
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