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反了!”
“爾等都還愣著作甚,還不將此賊拿下!”
詹瀚對著刑部的兩班衙役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那兩班衙役卻遲疑了,他們哪裡知道詹瀚之所以敢這麼說是得到了幕後之人的擔保。
他們只知道,寧玦看樣子是清官,是諍臣。
若是死在了他們手下,那是要揹負罵名的。
更何況,他們比詹瀚知道,詹瀚到底有沒有拿下寧玦的權力。
“大人,這,這恐怕不妥吧……”
望著急火攻心的詹瀚,寧玦登時便補了一把火。
“詹瀚!本官現在明白告訴你,只要本官不死,明日卯時初刻,便是本官帶著他們入朝死諫之時!”
“哪怕天子避而不見,本官就算是敲登聞鼓,也要把君父從西苑敲出來!”
不料寧玦此話一出,詹瀚的臉上雖仍有慍色,但在猛敲了幾十下驚堂木後,大腦卻逐漸的恢復了理智。
將手中的驚堂木一丟,望著寧玦卻不由得冷笑了起來。
“好!寧玦,你有種!本官定不了你的罪!”
詹瀚知道寧玦是都察院的御史,普天之下除了天子之外,沒有任何能定寧玦的罪。
“寧秉憲大可以去面聖,你且看看,究竟是君父是不是最後將人犯下發刑部處置!”
“你視本官若仇寇,殊不知,本官是在救你的性命!”
詹瀚的話已經說的相當露骨了。
之所以詹瀚敢出來接這淌渾水,詹瀚就知道,這件事壓根就不可能鬧大,自己只是出來做個順水人情罷了。
不料寧玦卻一點不領情,依舊漠然道:“詹部堂厚恩,寧某受之不起!”
“寧玦,你當真不怕死嗎?!”
詹瀚最後發出了一聲質問,當詹瀚說出這句話時,已經不再是恫嚇,反而更像是遊說。
“沒有天下百姓,我早就死了!”
“他們這等離間親親,最後受難的,何嘗不是天下百姓?放任幕後之人敲剝天下人之骨髓,我又有何面目見天下人?”
“玦生而無父,食百家衣食方有今日,天下百姓猶如玦之再生父母。”
“爾等欲敲剝我父我母,我豈能容你!”
這些句話並不是寧玦說的,而是寧玦體內另一個靈魂所說。
這具身體的主人,自幼孤苦,一路何等的辛酸方能有今日,只有他自己知道,寧玦只能確定,那個靈魂本身是想有一番作為報答天下百姓的。
只可惜官場舊制,非庶吉士不得入閣,這才有了後來的自暴自棄。
既然都是要死,不如死出些意義。
放心,我會盡力的。
寧玦在心中輕聲安撫了一下體內的那個靈魂。
但是寧玦自己知道,自己面臨的將會是怎樣恐怖的敵人。
此時的大明,早已不是開國之初的大明。
所有可能變大的蛋糕,都已然被做到了極致。
整個士大夫集團,也早已擰成了一股繩。
多智若嘉靖,對士大夫最大的壓倒性勝利也不過是一個大禮議。
那個所謂的大禮議,本質上還是一個不牽扯任何人直接利益的政治標誌。
而寧玦現在手中握著的,才是那條惡龍真正的逆鱗!
在寧玦面前的是一臺巨大的風車,單憑寧玦一個人是決計不可能撼動的。
寧玦能做的,就是竭盡全力的撞向這颱風車,竭盡可能的泛起更大的漣漪。
不遠處被張溶拉住的朱希忠也是怔在了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他是勳戚,朱希忠不明白,寧決為什麼放著好好的官不做。
卻偏偏要做這些看起來好似自尋死路的事情。
冒著斷送前程,身死家破的風險,只是為了那個虛無縹緲到不知具體是誰的所謂“天下人”。
蠢,太蠢了!
只是不知為何朱希忠卻偏偏能被這件“蠢事”所觸動。
直到天邊泛起肚白,第一聲雞叫刺破京師的長空。
坐在刑部衙門外石階上的寧玦忽的睜開早已佈滿血絲的眼睛,不待寧玦開口,站在側旁思索了半宿的朱希忠便堅定的說道。
“某陪寧賢弟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