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修遠繼續吩咐十四嬤嬤,“你派人去收拾一下大郎的行李,一應細軟都不許帶走,只給他兩襲衣裳,夠他三四天的藥膏就行,讓他今天就走。”
寧聿楨低垂著頭,像座石雕一樣,一動不動。
十四嬤嬤應下,命人去收拾了。
這時,寧修遠環顧四周,朗聲說道:“大郎為救四娘子寧願除族,本侯自然說到做到。來人,給四娘子鬆綁。”
便有僕婦上前去,想要解開繫住寧傲雪的繩子。
寧修遠又道:“把她從柴垛上解開就行,束手的繩子不必解了。”
僕婦們又應了一聲是。
寧傲雪終於從柴垛上下來了,
她被嚇得哆哆嗦嗦的,先看向林翠兒,又看了看寧聿楨……
然後心虛無比,飛快地垂下了頭。
她就是再會推卸責任,也知今日母親被休棄,兄長被除族,皆因她之過。
所以?
局面怎麼會變成這樣的呢?
寧傲雪咬住下唇,
她心想,還是先忍辱負重罷!只要她能嫁給文宸,那就還有希望。
母親被休、兄長被除族又怎樣?
日後等她飛黃騰達時,再提攜他們就是了。
但,
寧傲雪倒是在這邊兒打著如意算盤;
那邊兒的寧修遠卻沒想讓她好過。
寧傲雪至今還沒想明白,父親為何不讓人直接解開捆在她身上的麻繩,只是讓人把她從柴垛上放到地面上時……
寧修遠開了口,“十四家的,今日就送四娘子出門——趁現在天色尚早,使了人牽著四娘子身上的麻繩,教她一路步行,走到鎮國公府去。”
此言一出,眾人皆盡驚呆!
就連十四嬤嬤也愣住,忍不住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著他,“侯爺?”
寧修遠卻看了寧聿嫻一眼,耐心地解釋,“當初我兒受了委屈,被她那狠心又惡毒的後孃做主換了親,不但將我兒關入柴房一夜,還用繩索捆了她,一分嫁妝也不給,還讓她帶著滿身的傷痕,於眾目睽睽之下送進鎮國公府。”
“今日,就那麼那蛇蠍心腸的毒婦好好體味一番,她的親生女兒也是同樣的景況,她又當如何。”
十四嬤嬤恍然大悟,應喏了一聲,“奴聽侯爺的吩咐!”
她先使了人去國公府報信兒,讓國公府的人準備迎新娘,
然後命了幾個身強力壯的僕婦過來,準備就要拉了寧傲雪去。
窩在崔太夫人懷裡的寧聿嫻聽了,很驚訝。
她是真沒想到,寧修遠居然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如是這樣,她終於可以感受到寧修遠真心想要彌補她的態度了。
可寧傲雪卻無法接受父親的安排,她尖叫了起來,“什麼?阿爹你在說什麼啊!”
“我、我……”
“阿爹!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我、我是你的女兒啊!”
想了想,她覺得父親現在都已經休妻棄子了,想必早已恨她入骨,估計也不會看在她是他的女兒份上,就對她有所優待。
而且阿爹已經說得很清楚——當初寧聿嫻是怎麼嫁到鎮國公府的,今日她寧傲雪也要怎麼出門!
寧傲雪把心一橫,說道:“阿爹,好歹是皇上下了旨,讓我嫁到鎮國公府去的……且不論是不是如夫人,光憑著這份聖旨,您也不能苛扣了我的嫁妝啊。”
“再說了阿爹啊,我出門子,也代表著淄亭侯府的臉面!”
“您也不想我一分嫁妝也沒有,就這麼出了門……日後教人恥笑我們淄亭侯府吧?”
寧修遠怒道:“有了你這樣的掃帚星,現在誰不在笑話我們淄亭侯府?你倒是要起臉面來了!我告訴你,我們淄亭侯府一早就已經沒了臉面,也早就已經沒了裡子!”
“如今府裡早就已經成了個空殼,庫房裡空空如也!”
“早年前先夫人掙下的萬貫家產全都被你那個惡毒的親孃給搬回你舅舅家去了!”
“你還想要嫁妝?找你親舅舅要去吧!”寧修遠越說越生氣,忍不住怒視著林翠兒。
林翠兒站在不遠處,整個人都已經搖搖欲墜了。
是啊……
是的。
先前崔旖清還活著的時候,侯府便被她經營得如同烈火烹油一般,這也好、那也好。
當時被前夫休離的她,豔羨且嫉妒著崔旖清,後來演化為恨。
她爬上了崔旖清丈夫的床,如願氣死了崔旖清,終於得到了原本屬於崔旖清的一切!
然後,無窮盡的麻煩就來了。
吸血的孃家、本家……
她不知道要怎麼拒絕他們。
她只知道,只要她聽了他們的話,將寧府的財物搬去了林家,他們就奉承她、誇讚她。
她要是不聽他們的話,他們就譏諷她、嘲笑她。
就這樣,一天天、一年年的,
崔旖清苦心經營著,曾將淄亭侯府的庫房給塞得滿滿當當的,如今終於被搬空了!
甚至就連林翠兒自己的首飾,也早就已經當了個七七八八!
如今她費心遮掩的真相被寧修遠揭開,
林翠兒既羞愧又難受,捂著臉兒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時,長隨和慶匆匆趕回府中,將已經去司空寺辦好的休書、以及官府蓋了官印的放妻書一塊兒遞給了寧修遠。
寧修遠看了看,隨手用二指將兩份文書夾住,遞給十四嬤嬤,“拿去給林氏,現在就讓她走!”
林翠兒愣愣地站著,直到十四嬤嬤送了休書與放妻書過來。
她默默地接過,垂頭看著……
半晌,她那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地砸在了文書上。
十四嬤嬤柔聲說道:“林娘子,您……這就請罷。”
林翠兒想說,侯爺您想讓我去哪兒呢?
我那孃家的父兄狠如中山狼,得知我被休棄,如何容得下我?
且我已是二嫁身,如今年歲也大了,
您讓我就這樣走,甚至邊細軟也不給我一些,叫我如何活!
可是——
林翠兒也沒敢提。
畢竟,真相就如寧侯所言,她已經敗光了侯府的家產,現在哪還有臉面再找寧侯討要銀錢!
林翠兒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又摸了摸光禿禿沒戴鐲子的手腕……
她環顧四周,看了一眼目露鄙夷圍觀她的人們,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淄亭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