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乘裹著狐裘跟在身後,手指戳了戳壩體的夯土層:\"這壩用了您說的'三合土',確實比普通夯土結實。\"
\"不是結實。\"葉陽彎腰撿起塊碎石,\"是要讓它在該塌的時候塌。\"他指著下游一里處的木柵防線,\"等秦軍過了水壩,開閘放水衝亂前軍,木柵後伏兵殺出,主陣線的弩手齊射——\"他將碎石遠遠拋進易水,濺起的冰碴子打在臉上,\"這三重防線,要讓嬴政的虎狼之師,變成掉進陷阱的狼。\"
樂乘突然單膝跪地,玄鐵槍尖插進冰面:\"末將以樂氏先祖起誓,必守好這第二道防線!
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葉陽伸手去扶他,掌心觸到樂乘甲葉上的冰碴,涼得刺骨。
他望著遠處正在搬運木柵計程車兵,他們的號子聲撞碎了河面上的冰,驚起一群寒鴉。
臘月廿三,薊城校場的積雪被踩成了泥。
林婉站在三丈高的木臺上,身後飄著\"燕\"字大纛。
臺下密密麻麻站著三千百夫長,他們的家屬擠在校場四周,裹著補丁摞補丁的棉袍,懷裡抱著面黃肌瘦的孩子。
\"今日請各位來,不為別的。\"林婉的聲音像浸了蜜的鐵,穿透北風,\"為的是讓你們知道——上了戰場,你們不是一個人。\"她拿起案上的紅巾,走向最前排的百夫長,那是個左臉有道刀疤的年輕人,\"你叫王勇,上谷郡人,家中有老母和兩個妹妹。\"
王勇的喉結動了動:\"夫人...您怎麼知道?\"
\"因為燕國的每個戰士,都是燕國的孩子。\"林婉將紅巾系在他頸間,指尖擦過他甲冑上的缺口,\"這紅巾是血,是火,是咱們燕人不低頭的魂。\"她轉身面對全場,\"凡戰死者,其家三代免賦稅!
父母由官養,子女由官教——\"她的聲音突然哽咽,又迅速拔高,\"你們拿命護燕國,燕國拿心護你們的家!\"
校場炸響驚雷般的喊聲:\"願為太子死!
願為夫人死!\"王勇的妹妹擠到臺前,舉著個破布包:\"哥哥,這是娘烤的棗餅!
打跑秦軍,咱們回家吃!\"
林婉望著那姑娘凍紅的手,突然想起自己在咸陽街頭討飯的日子。
她摸出隨身的玉鐲塞進姑娘手裡:\"換米吃。\"轉身時,眼角的淚被風吹成了冰碴。
亥時三刻,北風捲著殘雪掠過薊城城牆。
葉陽和林婉並肩站在女牆後,腳下是全城的燈火,像落在地上的星子。
\"這一戰...\"葉陽望著北方漆黑的天際線,那裡隱約有馬蹄聲傳來,\"若勝,燕可立百年之基;若敗...\"
\"沒有若敗。\"林婉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狐裘滲進來,\"你看——\"她指向東方,那裡有雷光在雲層裡遊走,\"天公都在給咱們造勢。\"
葉陽低頭看她,月光落在她微凸的小腹上,像落了層霜。
他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易水逃亡時,她為他擋過一劍,傷口至今未愈。
\"婉婉。\"他聲音發啞,\"若我回不來...\"
\"你會回來。\"林婉將臉貼在他肩頭,\"因為你是葉陽,是燕國的太子,是...我們孩子的父親。\"
天邊的雷聲更密了,像無數面戰鼓在雲層裡擂響。
城樓下,巡夜計程車兵舉著火把走過,火光映得\"薊\"字城門磚發紅。
夜色如墨,薊城城牆之上燈火通明,彷彿無數雙眼睛,正盯著北方那片即將被戰火染紅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