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陽背靠著殿門,望著潮水般湧來的秦軍,突然笑了——他想起林婉的信裡最後一句:\"若你為天下而戰,請讓我為你守住這最後一寸土地。\"
此刻的薊城,林婉正跪在燕國王廟前。
青銅鼎裡的香灰被風捲起來,迷了她的眼。
她親手點燃了廟前的乾柴,火苗舔著硃紅的廊柱,映得她鬢邊的銀簪泛著幽光。
\"公主!\"大傅顫巍巍地扶著柱子,\"您這是要......\"
\"大傅,\"林婉摸出葉陽的虎符,放在供桌上,\"燕國王室的血脈已北遷,剩下的,是我們這些守國的人。\"她轉身看向跪了一地的臣子,\"秦兵破城之日,便是我等殉國之時。\"
有個年輕的女官突然哭出聲:\"太子妃,我們跟您一起!\"
林婉摸出那封未送出的訣別信,信紙上的字跡還帶著墨香:\"阿陽,我總說要給你熬一輩子熱粥。
如今看來,只能在九泉之下續這個緣了。\"她將信投入火中,火星子濺起來,像極了咸陽宮承明殿那夜的燭火。
太極殿的門\"轟\"地被撞開。
葉陽的玄鳥劍插在地上,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他數了數,身邊只剩三個死士——老兵斷了條胳膊,用牙咬著匕首;少年的左臉被砍得見骨,還在往敵群裡扔火摺子;最後一個是跟著他從秦國逃回來的車伕,此刻正用車輪輻條當武器,一下下砸向敵人的腦袋。
\"太子,您先走!\"車伕吼道,輻條捅進秦兵的喉嚨,血噴了他一臉,\"我們替您擋著!\"
葉陽摸了摸懷裡的玉璽,螭虎的紋路還帶著體溫。
他突然想起嬴政被他逼進地道時的眼神——那不是恐懼,是一種看螻蟻的憐憫。
原來真正的帝王,早就算好了所有可能。
\"不用走了。\"他抽出玄鳥劍,劍刃上的血珠滴在臺階上,\"今日,我葉陽就站在這裡,做燕國的最後一道門。\"
秦軍的將旗已經爬上臺階。
蒙恬勒住馬,銀甲上沾著血,卻依舊整整齊齊:\"太子丹,降了吧。
王上說了,封你為長安君,食邑萬戶。\"
葉陽吐了口帶血的唾沫:\"蒙將軍,你可知燕人骨頭硬?\"他揮劍指向蒙恬,\"來!
取我首級的,拿命換!\"
最後的死士們吼著撲了上去。
老兵的匕首扎進秦兵的眼睛,少年的火摺子引燃了對方的甲油,車伕的輻條穿透了敵人的脖頸。
葉陽跟著衝進去,玄鳥劍左劈右砍,只覺手臂越來越沉,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
恍惚間,他看見林婉站在火光裡,捧著一碗熱粥,髮間的銀杏葉墜子晃啊晃:\"太子殿下,粥要涼了。\"
\"婉娘,\"他輕聲說,\"這次,我陪你喝涼粥。\"
玄鳥劍\"噹啷\"落地。
葉陽跪在臺階上,望著東方漸亮的天色。
有溫熱的液體順著額頭流進眼睛,他想擦,卻發現手已經抬不起來了。
咸陽宮的晨鐘響了。
第一縷陽光照在他臉上,他突然笑了——林婉應該已經燒了宗廟,帶著忠臣們投火了吧?
這樣也好,他們終究沒給燕人丟臉。
\"我雖敗,卻無愧於心!\"他用盡最後力氣吼道,聲音撞在太極殿的飛簷上,驚起一群寒鴉。
嬴政站在承明殿外,望著臺階上的屍體。
玄鳥劍就插在葉陽手邊,劍穗上的紅綢被血浸透,像朵開敗的花。
\"厚葬。\"他說,聲音輕得像片落葉,\"葬在驪山,與先王同陵。\"
侍從欲言又止:\"王上,他是......\"
\"他是燕太子丹。\"嬴政摸了摸腰間的太阿劍,劍鞘上還留著葉陽的劍痕,\"也是個英雄。\"
多年後,咸陽城外的驪山腳下多了座孤墳。
民間流傳著一首歌謠:\"燕太子,橫戈馬,一騎破秦萬骨寒。\"
而在那座荒涼的陵墓前,始終有一盞燈未曾熄滅。
有人說,那是太子妃的魂靈,在替他守著最後一碗熱粥。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