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轉醒時，劉嫣已半浸在藥浴中，周身籠罩著溼潤的香氣。
她常在凌晨雞鳴時回府，若沒醉酒，便倒頭大睡，不知天昏地暗；若醉了酒，貼身婢女蘭予便會幫她除去衣衫，泡一湯醒酒的藥浴。
“殿下醒了？要添熱湯麼？”蘭予叩門進來，手指往浴桶裡一點，蹙眉呼，“水都涼透了也不叫人，殿下還要不要這副身子的？”
一個婢子敢這麼說話，自然是仗著從小服侍劉嫣的情分。
劉嫣嗆話，“大不了病上幾日吃些藥，緊張什麼。”
蘭予本還在加熱湯，聞言手一頓，立刻就把擦身的巾子摜到了劉嫣懷裡。
“殿下說的這麼輕巧，看來是我多管閒事了。”她起身拎了桶就往外走，步子重的跟跺腳似的，咚咚直搗。
“回來。”劉嫣的聲量不大，語氣卻透著不容忤逆的強勢。
蘭予氣不過三秒，折回來認命的把帕子拾起，“殿下趕緊洗漱吧，花敘花先生又找上門來了，說要親自求見殿下。”
花敘？
劉嫣聽清來者姓名，冷不丁地從桶裡站起身。
花敘，年二十有一，字月下，祖輩在百越發跡，後遷來長安，世代為商，前些日子劉嫣常去的沁園，正是花家的祖產。
原本劉嫣和所有人一樣，以為花家不過是長安富庶一方的商賈，直到有一次何皎皎穿的一身紗絲直裾，讓劉嫣注意到了花家的異樣之處。
彼時的長安婦人，大多愛穿紗絲，尤其是扶雲紗，價最貴，紗最輕，而這種市面上一金難求的紗絲，卻能由他的布莊源源不斷的供應給西域商旅。
這說明，他的商渠不僅僅是大瀚疆域，甚至觸及西疆遠國，若能透過這個人，找到當年上元夜刺殺的真相，定比她自己毫無頭緒的大海撈針要來的便宜。
所以她略施手段，買下沁園，就是為了魚兒咬鉤。
“他來了幾次了？怎麼沒通傳我？”
劉嫣皺眉詰問，一面擦身一面穿內裳，蘭予見狀，忙幫著纏束胸。
“來了三回了，回回殿下都不在府中，我讓赤生帶話給殿下，怕不是殿下喝酒忘了，倒賴我。”
劉嫣心虛的清清嗓子——倒還真是有可能……
幾日前，赤生的確說過沁園的老東家求見她，只不過當時她正喝興頭上，沒工夫談正事，便丟諸腦後。
思及此，劉嫣發話，“那就請他去前廳等我。”
蘭予點頭，眼睛直瞧著劉嫣的胸腹，不放心的左右看了看，確認劉嫣不會被看出端倪，這才退出去。
“讓先生久等了。”劉嫣姍姍來遲，身著春青色長袍，袍子上的紋飾熹微不打眼，腰間卻繫著黃澄澄的金扣玉帶，上頭掛有朱鳥玉佩和金帶鉤，富貴非常。
花敘自詡識人無數，與許多王公貴族打過交道。這其中有如鳳儀萬千，已過花信之期的平陽長公主，也有如魏放之流的紈絝子弟，唯獨沒有見過如劉嫣一般不染塵囂的清洌。
不像男子灑脫，也不似女子拘謹，舉手投足間的從容中，有著令人不願移目的堅韌與英氣。
花敘定了定神，迎上前作禮，“在下花敘，多次拜帖，若叨擾了靖王殿下，還請殿下恕罪。”
他的嗓音若柳扶風，兩手覆於額前，做足了敬意。僅這一拜，已讓劉嫣覺出了他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