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霜應著，心裡卻湧起了一股複雜的情緒。
午飯後，濟德堂門診。
李易河坐在會議室裡靜靜地看著書，在他旁邊，肖琳琳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臉上蓋著一張今天上午剛畫完的素描畫。
雖然季曉霜今日休息，但作為徒弟和實習醫生的他們兩人卻需要參加院裡的培訓課。聽其他人說，下午的這節“論急性咽炎的臨床治療”是何翊從京都醫院請來的教授授課，巧合的是李易河在大學出外進修時參加過她的講座，也非常喜歡她的風格。他打算提前溫習一下，課後再請教一些問題，就像大學課後那樣。
想起大學時，李易河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那時候，他有一群無話不談的室友，還有一批一起搞比賽、得獎項、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夥伴，他的四年大學生活因為他的勤奮可謂過得忙忙碌碌、豐富多彩，他也曾以為“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便是屬於他的未來。
可畢業後，他發現醫院的工作並不是他想象中的那麼好，醫生中有對學歷的歧視，有患者的不信任，還有時刻需要遵守的規則和緊繃的精神，他最怕的就是犯錯，可命運還是跟他開了玩笑。
那天從醫院裡走出來時，天正下著雨。他沒有打傘，沿著街邊一直走，直到被江邊的護欄擋住了去路。那一刻，他感嘆天地之大卻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他本想就此一了百了，卻被幾個陌生人救了下來，並送回了家。
幾個月後，當他好不容易決心要重新開始時，又被連續被多家醫院拒絕。其實，在他踏入濟德堂面試的那間屋子時，已經做好了再次被拒絕的準備。但他遇見了季曉霜，他的師父，也是他的心靈導師，她說願意相信他，並且告訴他人生不該到此為止。
每每想起當時的情景，李易河都會忍不住熱淚盈眶。
正在他感慨之際，卻見桌子上落下了一片陰影，甜美的嗓音在上方響起道：“這是下午的授課內容嗎？你好勤奮。”
李易河抬頭看去，周涵秋正用一雙明亮的眸子看著他。
他的臉“唰”地一下變紅了，撓了撓頭道：“我……隨便看看。”
周涵秋手裡拿著膝上型電腦和鐳射筆，看樣子是來做課前裝置除錯的。
她看了看還在睡夢中的肖琳琳，又繼續輕聲說道：“你好像總是一有空就看書。”
“習、習慣了，不看書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我也喜歡看書，不過不是看醫學類的書，我愛看小說。”
“真的嗎？”李易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我也喜歡讀小說。我上大學之前特別想讀中文系，可惜高中學的是理科，底子又和文科生差太多了，家裡也不同意，就學了醫。”
“那好可惜。”
“你平時都讀什麼小說呀？我喜歡看《紅與黑》《基督山伯爵》這一類的，對人性的思考複雜而深刻，哲學意味蠻濃的，看法語原版的閱讀體驗更好。”他又問道。
“我喜歡讀國內的一些小說，像王安憶的《長恨歌》、莫言的《蛙》……哦對了，莫言出了新書《晚熟的人》，我最近在看這個。你還會法語嗎？”
“還好，大學時候修的二外，看法語書還是沒問題的……”
“羨慕你們大學本科和碩博畢業的高材生。”周涵秋雖然笑著，語氣卻有些感傷。
李易河連忙轉移話題道：“那個……你要不要看外國小說，我給你推薦幾本，真的很不錯……你可以看翻譯本的。”
“不用了。”周涵秋搖搖頭道，“我想好好學外語，等學成的那天也看外語原著。”
李易河驚訝地看著她。
“所以……你可以教我嗎？呃……就是你有空的時候，不會耽誤你的休息時間的。”周涵秋試探著說道。
“沒、沒問題，有空沒空都行，什麼時間都行的……”李易河心中有些激動，這是第一次有人主動向他請教。
“不過我也不會讓你白教的，嗯……”周涵秋的眼睛轉了轉，笑著道，“那我也答應教你一件事。”
“什、什麼呀……”還沒等話說完，李易河就被她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教你怎麼才能變得不害羞。來，動起來，幫我把最前面那堆資料發了，人手一份。我要去除錯裝置了。”周涵秋看著門口陸續進來的眾人道。
“啊？啊……好。”
看著她遠去的身影，李易河愣了愣。半晌，所有的心緒都化作唇角的一個微笑，堅定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