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曉霜微微頷首,轉身向那邊走去。
“季老師!季老師,您快來看看,有個患者過敏了!”周涵秋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她心中一緊,連忙轉身跑了過去。
一個年輕男人正躺在小床上,急促地喘著氣,雙手不停地在身上抓撓著。一旁的輸液架上掛著一瓶輸了一半的頭孢,護士已經拔掉了針頭,只剩透明的導管輕輕擺動著,頗有些無辜的樣子。
手臂上的輕微紅疹,略顯紫紅的面色,逐漸渙散的眼神,以及如野獸般沉重的呼吸……一切都那麼熟悉,都在瘋狂地撕裂著季曉霜的心。
過敏性休克……過敏性休克……她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聲音,彷彿在召喚著深藏在心中的魔鬼,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呼之欲出。
命運的莫比烏斯之環又轉回到原點,噩夢再一次降臨了!
“轟”的一聲,她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元岐和蘇甜甜見事情不對,也快步走了過來。
掃了一眼男人的情況,元岐立刻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見季曉霜仍在愣神,他對周涵秋和身後的幾名護士道:“去拿氧氣瓶、血壓計、心率檢測儀。”
他又上前一步,一隻手撥開年輕男人的眼皮看了看,另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一邊感受脈搏一邊從容問道:“我是醫生,能聽見我說話嗎?能就點頭。”
年輕男人艱難地點了點頭。
還好,意識還算清醒。
“元老師,氧氣瓶來了!”周涵秋上前給男人戴上了面罩。
“曉霜!”元岐的手覆上她的手臂,重重地拉了一下。
靈魂像是一瞬間被扯了回來,季曉霜如夢方醒地看著他略微皺起的眉頭,又看到周涵秋等人在一旁忙碌著,這才反應過來道:“腎上腺素0.5毫克皮下注射!”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
“季老師,元老師,患者血壓80,55,還在下降!”
“建立靜脈通路,去甲腎上腺素1毫升入百分之五葡萄糖液200毫升靜點。”季曉霜正色道。
“心率下降……季老師,患者呼吸抑制,意識昏迷!”
“可拉明0.5克肌注,準備針刺。”
元岐拿來幾支針灸用的銀針,快速地扎入了人中、湧泉、足三里三處穴位,並左右不停地轉動著人中穴上的銀針。
“季老師,患者心臟驟停!”趙舟驚慌失措道。
“所有人閃開!”季曉霜雙手交疊,在男人心口處按壓起來。
淺淺紮在發上的頭繩隨著身體起伏緩緩脫落,烏黑的捲髮在一瞬間從肩頭傾瀉而下,滑落在臉頰的兩側,像是兩片隔絕了外界一切的簾子。
世界安靜了下來,只有呼吸聲和心跳聲週而復始。
季曉霜像是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夜,同樣一具軀體橫躺在她的面前,她像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樣,按壓——抬起——按壓,似乎在做著和飛蛾撲火同樣的事。
這些年來,她每次想起這段記憶,都彷彿全身墜入了深冬的冰窟,四周一片幽深的漆黑,她恐懼又驚慌,可……誰能來救她?她又能救得了誰?
但作為醫生,她堅信有些事是“有所必為”的,無關乎對錯與結果,關乎的是一份初心與責任。在生死麵前,她從未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希望留住眼前的這條生命,即使他們之間只有一面之緣,只是彼此人生中的匆匆過客。
活下去吧,這世上還有人在等你回家。季曉霜在心中喊道。
“季、季老師,患者的心率和血壓都有了!”周涵秋叫道。
元岐看準時機,抽出了紮在人中穴上的銀針。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珠轉動,眼皮微微抬起,翻著有些可怖的眼白,似在將醒未醒間徘徊。
“有意識了!”趙舟欣喜道。
“心率血壓回升!”
季曉霜鬆了一口氣退到旁邊,雙臂因剛才的緊張而劇烈的運動依然保持著僵直狀態。她緩緩抬起頭看向元岐,卻發現對方正在微笑著看向她。
有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周圍的患者經歷了方才的驚險一刻後,後知後覺地鼓起掌來。
在旁邊目睹了全過程的蘇甜甜眼中早已熱淚盈眶,她關閉了相機,衝進季曉霜的懷裡,母女兩人緊緊相擁。
“媽媽,您真棒。”
兩人的眼角均有淚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