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之所以為網路,如同過去的神話,剛才還在天上,話說間已身在人間。
安雅的圖片瞬時在網路傳紅,鍾偉男也有瀏覽的習慣,一是尋找契機,二是觀天下形勢三也消遣。這晚他處理完堂中事情隨便吃了一些晚飯,獨自海邊散步聽海浪,他時常一個人,他是個喜歡孤獨的人,沒有人能洞察他心事,冷酷的外表,做的事也是孤絕天下的。
他似乎走累了,找塊礁石坐下,拿出手機翻閱,在微博中一眼看到安雅彈琴和舞蹈,他細聽彈奏的樂曲和唱的歌,呆住,濃郁的梵音,深切孤清的舞,他有種要窒息的感覺,逼迫他大口喘息,嘴唇間喃喃的呼叫裳兒,裳兒。
他的痛一寸寸加深,眼睛又瞄到汘美傳的安雅和慕容飛雪的嬌憨,還題寫最美情侶。
他痛楚的閉上眼睛,他們自是最美的,生來命好,衣食無憂,沒事彈彈琴唱唱歌,任性任情,我呢?十五歲就失去父母要自己出來打拼,不僅要養自己還要照顧妹妹,不幸與黑結緣一生便是洗不盡。
他像座望礁石,一動不動,夜深露寒,劉松久不見他回去來找他,看他模樣知他有心事沒敢過去,只遠遠望著。月亮姣潔美好,海浪翻騰拍岸,捲起千堆雪,他衣服都被打溼了,劉松看不下去鼓足勇氣走向前請他回去,他這樣會傷了自己。
他沒聽見似的,他只得再出聲。
“你回去吧,不用怕,我沒事。”他終於說話且深看了他一眼,他瞅見他的眼睛迷離著深切的痛楚,鬱郁,往日的凌厲孤寒哪見?於劉松,也許更習慣於看他後者的眼神,前者他看見更怕,因為那是絕望沒有結果的思念。
他看他不去,再次彈指示意他不要挨近他,他疾退數丈遠,他瞭眼長嘆聲,他最近又學了幾闕納蘭容若的詞:採桑子。塞上詠雪花。
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處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謝娘別後誰能惜,飄泊天涯。寒月悲笳,萬里西風瀚海沙。
他記得齊正宏講解這闕詞的意義象極了他的命運。他的命運何嘗不似冬日的雪花,不是他願意做一朵極冷的冰花,是命運使然,他如果如慕容飛雪是朵富貴花,他也許如他一樣幸運會在哪裡遇上與安雅相親相愛,也許仍在那大漠上,安雅飛馳策馬揚鞭打他身旁飛過,他的眼神就被帶過的香風迷住,然而,可惜他不是朵富貴花有幸相遇無福結緣,不能左右相隨。
誰能象父母在時樣痛憐他?他哀怨無門,他是個男人,主宰天下的男人,他太驕傲,縱然漂泊天涯,看盡寒月,聽盡胡笳聲,這萬里的海浪前是他偉岸的身子,他站在這裡看盡人間冷暖,獨行天下。
縱黯然神傷他仍不屑向命運低頭,安雅在他冰涼的手心裡與他一起承受命運的無常,這個世間若要人情好除非向夢境求,她的世界太唯美,唯美的不真實,這是她的父輩極力為她營造的,她並不知曉這個世界的黑暗深度,並不知道她的父輩承受的社會壓力有多少,是啊,要她知道這些做什麼呢?這本來只是男人世界,她只是男人溫柔的小鳥,供取男人血腥歸來求取一點溫暖而已,不是嗎?他悵然傷感,抑鬱的眼神極度悲情。
“鍾生。”
身後一個聲音,熟悉的,他回頭,一個身量適中,年齡約四十左右的國中國人出現在他面前,他微驚:“齊正宏?”
“抱歉,不請自來。”
“哦,沒事,你有事嗎?”
他立起身。
“我來法國做個學術講座,聽劉松說你心情不太好,你最近學納蘭詞,我想您是不是遇上感情問題,需不需要我?”
“不用,沒有人可以幫到我,很謝謝你來看我。”
齊正宏走向前,微笑:“其實我能猜出一點,您應該是愛上一個中國姑娘,只是有些障礙,您很傷情,您骨子裡有種很類似中國文人的東西,你能準確表達你想要的文學意境,所以我幫你選了納蘭容若的詞教你。”他說著頓下,“你知道嗎?納蘭終生為情所困,鬱郁終生。”
“你怕我積鬱?”鍾偉男竟然笑了,笑的盡是嘲諷色:“放心,男人的世界不是隻有女人,男人有許多大事要做,不是嗎?”
“的確,像鍾生您,您魄力非凡,十年內讓明月清風堂規模宏大。”
“全仰仗眾兄弟齊心努力非我個人之力。”
“所謂群龍無首天下大亂,您是龍首,大家以您馬首是瞻。”
“謝謝你誇獎,偉男慚愧。”他的客套話如中國的老學究,安雅聽了一定笑死,齊正宏不住頷首:“你的中文進步很多了,一點不滯澀了,很順。”齊正宏驚且贊,“我想中文字也一定學的還可以。”
鍾偉男微紅臉承認還好,說還能用毛筆寫。說著他領齊正宏回去看他書房的字畫,齊正宏不看則已,看後誇之不已,連說三日不見刮目相看,順勢講了刮目相看的成語他聽。
鍾偉男微笑。
鍾偉男如今不僅會口說中文,連書寫畫畫都是不差的,他在中學時繪畫就有天賦,尤其是動漫,如果不是父母早亡他看他也許也在哪家名牌大學呢。齊正宏在幾幅字下看到安雅的述描相沉吟不決。
他看他樣子不免問。
他哦聲沉吟的說:“她的眼神為什麼這樣孤傲清冷,但卻有種說不出的流轉瑩光,讓人深醉痴迷,不敢仰視。”他禁不住望眼鍾偉男:“她難道?”
他苦笑:“我只是偶遇她覺得她眼神太特別。”
“是看您對嗎?她不畏懼您,於是您欣賞她,對嗎?”
“算是吧。”他淡淡的笑:“你沒事休息吧,謝謝你,和你說了一會話我竟是有了許多精神。”
“不如我再教你一闕納蘭容若的採桑子。”
齊正宏自取筆在白紙上落筆。
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
誰憐辛苦東陽瘦,也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處濃。
齊正宏的漢字筆墨清新雋永,鍾偉男十分喜愛,齊正宏挌筆吟誦一遍問鍾偉男懂詞意否,鍾偉男大至講一遍,齊正宏頷首說有些意思,他接下講詞的歷史背景寫作年代納蘭容若當時狀態。鍾偉男聽著苦笑,原來古往今來無論是你什麼人傷心起來表達方式都差不多,只是中國的詩詞又不是別國可比的。
此刻的鐘偉男和詞中的納蘭相近相左,他的寂寞,他的淒涼,他的失望,他的空虛誰能體會到,這種況味也許只有他自己才能描述一二吧。
他不同於那位多情多才的納蘭的也許是他夠堅強,意識夠清醒,他不做無枉的渴求,他只把這種渴求埋葬在內心深處,無人可挖掘。待天亮了他仍然是那個凌厲冷酷的鐘偉男,生死掌握在他手上的魔君。
他送走齊正宏,天色已是凌晨二點,他漫步內庭上樓,但總覺無睡意便倚欄而立,傾聽遠處的海浪,齊正宏說到詞中有個叫沈約的詩人,說腰瘦了,他有些失笑,一個男人娘們似的說自己腰瘦了未免滑稽可笑。
但他又不自然挾下自己的腰,想沒瘦吧。問著自己竟是向空中噴笑,想難怪中國被人欺負到死,就是因為有這樣一些不中用的男人,柔弱怯不經風,有什麼大不了?男人始終是命運的抗衡者,如他,他若再見安雅他定不再輸與她的目光,他定會凌厲孤寒她數倍,哪怕他真的愛她入骨髓他也絕不輸氣場。
他如此想後心情好像好許多,籠罩在心頭許久徘徊不去的黯然銷魂隨之隱退,他復又是鍾偉男,沒有經過安雅般。他懷著好心情沐浴睡覺,只是他不曾想夢境中全是安雅。
她安坐庭院櫻花樹下,撫琴彈唱,幽幽梵音滌瑕盪穢,他長立她身旁如痴如醉,她不時抬頭巧笑,眸光盈轉,她如櫻花一樣絢麗美好,靈臺不染塵……踏匆匆步履,懷坦坦自信,歌聲繚繞,吹落一地悲涼,他放下所有跟隨她山間漫步,春看落花漫舞,夏賞芙蓉盛開,秋採東籬菊,冬踏雪花折寒梅,他不再打打殺殺,為她剃度只做山間一個小沙彌。
當發落一地他驚醒,下意識摸下頭,頭髮還在,原是一個夢,多少有些失落懊惱。
夢若是真實多好。
他坐起身點燃支雪茄,一根一根濃噴漫吐,看著濃煙後,菸蒂在他手上他漫漫熄滅,一陣秋風夾雜著海腥味吹進來。
鍾偉男掐息菸蒂披衣漫步櫻花村下,不自然翻看手機,想再看安雅卻是一個影子都沒有了,不由愣住,怎麼回事?哪裡去了?他呆了有一刻鐘,打電話田家一,問電腦可曾遭駭客?田邊回確實電腦曾有過一分鐘的黑屏但不沒有資料丟失,他檢查過。
他哦聲,心情隱隱猜到什麼?他想起在大漠那晚安雅身邊那個身旁偉岸的身影,一定是他,他應該是軍隊裡的高層,否則哪有如此高手,他不想女兒被外人所知,只想她恬淡安靜的生活,她的美貌何須外人道哉,她的生活不需要網路的推波助瀾,她的生活圏子已經是名流,過多的關注反是一種負累。
他為這樣的父親打上一百分,雖然失去網上她的面容清歌妙舞,但他的心理已經深刻了不過想印證一下,又何況他早已經下載入手機,只是他開啟手機相簿他便啞然無語,倒吸一口氣,想他的駭客不夠對方比,手機相簿的畫屏也沒了。
他櫻花樹下徘徊近天亮,拋下外衣活動筋骨,小原教他的武功是小原家族的“彼岸花”,創劍始祖小原十世祖從唐學藝歸來練劍成痴終於獨創“彼岸花”。
彼岸花說來好像都有印象,其實真正瞭解的不多。
彼岸花,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葉生生相錯,世世永不相見。彼岸花開開彼岸,奈何橋前可奈何?走向死亡國度的人,就是踏著這悽美的花朵通向幽冥之獄。
相傳此花只開於黃泉,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是惡魔的溫柔,自願投入地獄的花朵,被眾魔遣回,但仍徘徊於黃泉路上,眾魔不忍,遂同意讓她開在此路上,給離開人界的亡魂們一個指引與安慰。認為是生長在忘川河邊的接引之花,是冥界唯一的花。
聞說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想想這是什麼樣的時間概念,彼岸劍花悽美凌厲飲血不見痕,一劍吻上好似戀人相擁抵死纏綿,沒有痛的感覺只有彼岸花的招喚,絢麗的紅無限溫柔無限馨香你面前,在通往幽冥的路上你含笑的漫步向地獄,只道是去往天堂入仙,暄妍的可醉逸千年。
鍾偉男心中已分不出是痛還是醉,他在彼岸花的世界求渡,輕吟彼岸花的詩句彼岸花,
開一千年。
落一千年。
花葉永不相見。
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永遠相識相知卻不能相戀。
他練到身軟癱昏倒於地,也不知過了多久,只看到太陽高懸在中天,大概是中午時間。鍾偉男清醒過來沐浴換身灰色西服出內庭,風度瀟灑,而清俊的面容上掩飾不住的倦意,眼眸抑鬱傲冷。
劉松正好陪齊正宏想去找他,在正廳碰見,喜出望外,但馬上為的神色嚇住不敢語。他瞟眼他命令他速上飯菜他餓了,他聽說他餓了他又開心,馬上吩咐廚師。
鍾偉男因他祖輩是江浙人,所以他也是喜歡江浙菜系,當然也喜歡其他菜系,像川菜、粵菜,所以他請的是中國廚師,到哪都帶著他,即便是道簡單的麻婆豆腐廚師做出來也是極講究的,豆腐是廚師親自磨的,他這個廚師做的真的是極為辛苦,然而回報也是極為豐厚的,應該是物有所值吧。
廚師盡心盡力,鍾偉男極為滿意,中餐吃過,鍾偉男問齊正宏他什麼時候回美國,齊正宏答他現在就是來辭行的。不過他要先去日本講一個學術課題,他說時望鍾偉男幾眼說:“你祖父在日本也有一處產業,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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