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英靈認為,陳敘一句“情不知所起”,已將“情”之一字說到了極致。
卻聽他緩慢而又極具力量地,說出了另一番震人心魄的話:
“第二樁猜測,仍與情之一字有關,卻非再是男女之情,而是人間大愛。
是什麼,能讓一位大儒放棄抱負,棄絕爭霸天下之路?
晚輩思來想去,狐妻是選擇,卻不應當是因由。
真正可能的因由唯有一種,那就是……所謂投一明主,匡扶天下,其實並非是真正的匡扶。
前輩,您若發現自己的道路,並不是真正想要選擇的那條道路,
是否會壯士斷腕,改弦易轍?”
這一問,大儒英靈一時竟答不出來:“我、我……”
他彷彿又要向後飄飛。
但他終究又還是定在原地不再動彈,他注視著眼前這個神態從容的年輕人,魂靈深處百轉千回,竟忽有激盪之意如雲浪生起。
他不再結舌,而是高聲說:“我如何不敢?
不過是壯士斷腕而已,若當真選擇錯誤,自當及時取捨,哪怕粉身碎骨!”
“是,我信,這應當便是前輩您當年的選擇。為何放棄當年抱負?
思來想去,此節最無解。”
便聽眼前的年輕人曼聲吟道: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
當此瞬間,吟聲落時,便只聽聞天上地下,幽冥河濤,竟無不寂靜。
一種無法言說的震撼之情,洶湧地席捲了此時此刻,所有聽者的心靈。
其勢之兇猛,竟然勝過幽冥長河之滾滾波濤。
而那長河之上,九條火龍般的鎖鏈,不知何時竟是寂靜蟄伏起來。
再不聞鎖鏈搖晃,鏘鏘奮烈。
大儒英靈漂浮的身軀不知何時落在地上,他一身淵渟嶽峙的氣勢,此時此刻卻渾身青氣翻滾。
整個身軀都顫抖著,像是要從某種遙遠的混沌中掙脫出來,當空吶喊什麼。
他沒有出聲,可馮原柏卻再也忍不住,就要回過頭。
不為其它,只是實在有種衝動,想要看一看身後說出這一句“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年輕人,此時此刻究竟會是如何神態?
若不能看此一眼,豈不是枉費他逢此盛會?
此生此世,他只怕都要拊膺頓足,悔恨萬分!
身後卻豁地伸出一隻手,死死摁住了他的頭顱。
馮原柏忍不住喊了聲:“陳敘!”
一語驚醒此時渾身震顫的大儒英靈,但見其豁然往前一步,伸手扶住了陳敘的雙臂道:“這是一句詩,對不對?
此詩定然還有整首,是不是?
你心中是不是已經有了詩文全篇?
你寫出來,你寫出來啊!”
因見陳敘未回應,他又慌忙說:“對,對,要紙筆。紙筆啊,我有,我有的。”
說話間他伸手在胸前衣襟內一頓尋摸,不曾尋到什麼,又連忙伸手去掏自己的袖口。
還是不曾尋到什麼,他頓時便好似是被雷劈般渾身一顫。
然後他就哭了起來:“生時不帶一縷,死時不著一文。
我是英靈,非是鬼魂,死後竟什麼也沒有。
我竟什麼也沒有啊……”
不名一文不是苦,苦的卻是此時此刻留不下那一句詩文全篇。
如此萬分苦恨之際,馮縣令的聲音小心翼翼響起:“前輩、我……我,晚生後進隨身帶了紙筆。”
“你有紙筆?”只聽一聲爆喝,“你有紙筆你為何不早說?你快些拿出來!”
馮原柏哪裡敢耽誤?
慌忙從袖袋裡取出自己的印章,兩指一引,印章中便掉出了筆墨紙硯。
大儒英靈揮袖一拂,捲起紙筆塞給陳敘,然後他自己一撂衣襬,就轉身走到陳敘面前,將背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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