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世間,又有誰人敢說進士是庸才?
他根本就不必執著解元之位的,他、他、他……對了,他是誰來著?
羅文煥雙目圓睜,他人在號舍中,眼中恍惚間盡是狂風巨浪。
又見那青鯉奮力躍向龍門。
他迷迷糊糊就有些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只覺得此刻的自己與那青鯉竟是同病相憐。
他們一般地執著,又一般地經受了世俗的狂風巨浪摧折。
他們都想躍過那道龍門,哪怕遍體鱗傷,也決不放棄!
哪怕萬夫所指,天地共棄——
“啊!”羅文煥忽然張開口,他喉嚨裡發出了嘶啞的聲音。
他想要喊些什麼,卻偏偏叫喊不出。
唯有一道聲音從他耳邊響徹到了他的心底,那聲音催問他:“你說,你說,我可能躍過那道龍門?”
能、能啊——
一定能!
羅文煥胸中熱血沸騰,立刻便想要回應。
他太想應答了,可又或許是因為他的情緒過於激越,以至於此時此刻他的咽喉酸脹。
那簡單的一個“能”字,就無論如何也叫喊不出。
羅文煥惶恐、憤怒、焦急。
他胸中的火焰越燒越旺,一心想要衝破此時阻隔,大喊——
便在此時,忽聽一陣咚咚的腳步聲響起。
這是、是巡考兵丁們刻意放重的腳步聲。
通常情況下,巡考兵丁們的腳步聲都輕如煙塵,是一點兒也不會影響到考生們考試的。
唯有在某些特定條件下,巡考兵丁才會加重腳步。
譬如,提醒交卷。
只聽熟悉如噩夢般的聲音響起:“酉時三刻已至,一刻鐘後交卷!”
羅文煥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只一剎那,他就從方才巨浪滔天般的幻象中驚醒了過來。
一抬眼,只見天色不知何時已是向晚。
夕陽斜掛,再有不久,竟然就要日落天黑了。
對了,交卷!
羅文煥立時反應過來,他心驚肉跳,慌忙低頭去看自己的答卷。
果然,答卷上大片汙跡。
這下子,羅文煥哪裡還能再記得方才的巨浪與青鯉?
他渾身血液上衝,再也不敢遲疑。
慌忙就將髒汙的答卷撕碎當做廢卷稿紙收好,又連忙取出一張空白的捲紙。
慶幸自己得到過族中前輩提醒,在答卷時刻意多收了幾張空白卷紙放到一旁。
如今他尚有乾淨的捲紙可以替換。
羅文煥便急急忙忙重新寫詩。
當然,詩是他先前就已經做好的,此刻只是默寫,速度倒也不慢。
羅文煥便運筆如飛,直到收卷的書吏帶著兵丁們過來。
他將最後一個字急匆匆寫完,沒來得及仔細檢查,詩卷便被收走。
羅文煥不由得吐出一口氣。
好在詩卷收走前,他到底是將詩寫完了。
又見兵丁們收走了他的答卷,同時又收走了陳敘的答卷,
羅文煥極想知曉陳敘究竟寫了什麼,以至於又一次詩成青煙。
可他腦子裡卻忽然又冒出一個念頭:
不好,他方才沒有來得及回頭檢查,那首詩中,他是不是有一個字寫錯了?
寫錯了、寫錯了……他寫錯了字?
羅文煥思緒及此,終於再也忍不住喉中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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