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又回到了先前的問題:“斧斤不時,濫砍濫伐,致使根柢盡拔,水土流失,地氣不藏。”
瓏川一帶,植被十去其八,土壤保水能力早就微弱至極。
四月不雨便至使河床裸露,山溪斷流,井水乾枯。
百姓群中,因為乾旱速降而恐慌漫延,如此又造成了一系列惡性事件的發生。
諸如因為搶水而發生的群體械鬥,因為糧食減產而引來的食物爭奪。
包括但不限於,入室搶劫、謀財害命、賣兒鬻女……乃至於,人為菜食等等!
民怨沸騰,則妖氣愈盛,妖害加劇。此消彼長,災害甚矣。
寫到此處,陳敘便看得明白,朝廷中一部分人其實應該也是同樣看清了這一點。
如此,才有先前那道小題:斧斤以時入山林。
陳敘不知道他們看清了第一層,有沒有看清第二層第三層,又或者雖是看得明白,但可有解決之法?
他並不全知全能,有些問題此時也無法深究。
他唯有以筆墨為神器,在此時此刻完成自己應寫的這篇文章。
根據蝗災產生原因,平此妖蝗:
其一,養國山林,復土保水。
具體實施方法則又有洋洋灑灑十數條。
諸如封山育林,春三月禁斧斤;
遵循仲冬斬陽木、仲夏斬陰木之陰陽伐木法則;
復古禮,再設大黎《田律》,設立虞衡二司,既控制伐木,亦定期植樹;
如“無樹者不槨”,“民栽官補”等等。
此外,更應從百姓之中,傳播育林之術。
如正月移栽,壓條分根,壅土護根,使根系復壯等等。
尤其重要的一點則是:要使民愛其樹!
何以使民愛其樹?
不過是誘之以利,動之以情,曉之以害罷了。
有賞有罰,利驅之,刑罰之。
長此以往,水土復生,此即為千秋萬代之計!
但這些,又還不夠。
北疆今時大旱,如何植樹?
陳敘於是又提出其二,興修水利,南水北調。
南方常有水患,北方常有旱災,何不以運河、湖泊、水庫、江堰之利,使南方水系連通北方?
同時,要啟動治理北方江河。
九川一帶常年泥沙沉積,致使河道瘀堵,豐水期洪濤肆虐,枯水期魚蝦難存,湍急處山水險惡,細窄處幽咽難續。
百姓世受其苦,農田灌溉亦難。
若不清理河道,又如何植樹?
但水利修建,又絕非一時一地之功,此間細節,處處都是學問。
文章篇幅有限,鄉試策論不能說得太過詳細。
陳敘便以自己實地遊走過的靈犀山脈為例,以元滄江為根基,選取其中一地,講解水庫修建,水旱平衡。
其中包括地段選取,數術模型,草木蟲魚依存互生,等等道理與方法。
最後,他以聖賢經典點題:
“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
“縱使妖生,其妖性亦然醇和;縱使性惡,其害亦輕易可誅,不至於釀成大禍,終至成災。”
“蝗害之根本,不在於誅殺一二妖首。妖首可輕易殺之,若使蝗害禁絕,則需長遠以計。”
“興水利,清旱澇,養國山林,並育萬物。”
“防蝗災於未然,絕災害之苗裔。”
“此為平蝗妖策。”
正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是為如此。
彼時,陳敘落筆。
忽覺心潮湧動,文海震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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