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中,青煙詩的風波終於短暫地過去了。
滿場所有詩卷都已被收走。
當然,陳敘那一份被單獨呈上,送至了幾名考官面前。
這表面上看來不合規矩,可實際上,青煙詩單獨上呈,正好就是規矩。
畢竟青煙詩從某種程度來說是受天地認可的,既是受天地認可的詩,那考官能不認可嗎?
當然不能!
除非考官不想要頭上烏紗,又或是清白文名了。
又或者,是詩中存在某種極大觸犯忌諱的言辭。
那麼即便是青煙詩,也有黜落的可能。
但除此以外,青煙詩都會被預設為試帖詩頭名。
自然彌錄騰封便也就沒有了意義。
如此,鑑星臺上眾考官,當下便是在提前檢視陳敘的試帖詩有無犯忌諱之處。
眾考官以目光交流,眼神中有嘆息,有欣賞,也有某些說不出的複雜。
數十年苦讀,又經宦海沉浮,終究是失去了最初年少時的靈性,不如某些人天賦超卓,信手拈來,便是絕句。
詩卷在眾人手中傳看,傳到一名白髮考官手中時,那考官一手搭在腿上輕輕敲擊節拍,口中誦唸,語氣閒適愜意:
“梅子金黃杏子肥,麥花雪白菜花稀。
日長籬落無人過,惟有蜻蜓蛺蝶飛。”
吟誦時他面帶微笑,吟罷了他欣賞讚嘆。
“此詩真是……淳樸生動,意蘊悠然。
一詩之中,黃金點梅,白雪染麥,杏實且肥,菜英卻稀。
雖是作詩,卻如作畫。
真可稱得上一句,設色宛若丹青手,旨趣皆在鹹酸外。
妙哉,田園之美,盡在詩中。
讀罷此詩,老夫竟不由得生出歸隱田園之念。
唉,也不知何時能放下塵俗,去農莊中度此浮生。也品一品這……梅子金黃杏子肥吶。”
白髮考官撫須讚賞,笑言感嘆。
經他解說,陳敘詩中的畫面更宛若真實般,色色分明地映照在眾人眼前。
在場眾人原本便個個都稱得上是飽讀詩書之輩,對於詩詞文章的欣賞水平都毋庸置疑。
白髮考官如此這般一段賞析,當下引來陣陣應和與討論聲。
“蘇老所言句句真切,當真說盡此詩意蘊。
不過依下官淺見,此詩最妙之處還在於以靜寫動,留白精妙。
下官尤其喜歡此詩有花有果,有色有形。不僅僅侷限於田園隱逸,更注重耘田績麻。
這一句日長籬落無人過,惟有蜻蜓蛺蝶飛。
明明寫的是無人過,可實際寫的卻是農人勞作奔忙,早出晚歸。唯有如此,才使得村中‘日長籬落無人過’,一片清寂吶。
如此鮮活真切,實為歷來田園詩篇首見。此等寫作手法若能發揚,或將有流派興起也未可知。
難怪,此詩一成,便有紙上青煙,一飛沖天。”
說到此處,那中年考官雙掌一合,幾乎沒忍住擊節讚歎。
眾考官紛紛答言,各抒己見。
詩成青煙,引來的便幾乎都是讚賞。
直到最上首的主考官,來自玉京天都的禮部侍郎馮興拈起短鬚,輕聲一笑說:
“此詩甚妙,但最妙之處諸位卻仍未看清。”
眾人頓時將目光紛紛投向馮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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