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奕站在原地,挺直的背脊如同一杆即將被壓斷的長槍。他想說,北狄老可汗將死。他想說,這場聯姻是個陷阱。他想說,此刻的草原,比最兇惡的狼群還要危險。可他不能。說了,就等於將林琉璃和她苦心經營多年的暗線,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用生命換來的情報,將變得一文不值。
就在這一片死寂之中,殿外風雪驟緊。呼嘯的寒風捲過簷角,懸掛的銅鈴被猛地撞擊,發出一聲破鑼般的銳響。
——噹啷!
那聲音尖銳,刺耳,穿透了厚重的殿門,也刺穿了蕭奕最後的僥倖。
這是警訊。是林琉璃安插在北狄王庭最高階別的暗線,傳回的最高階別的警訊。
只有一個可能。老可汗,死了。和親的聖旨,在此刻,無異於一份遞給北狄新主的戰書。
皇帝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蕭奕的臉,他似乎在欣賞,欣賞自己兒子臉上那瞬間的錯愕與翻湧的怒火。他像一個最高明的獵手,享受著獵物落入陷阱前那最後的掙扎。
“怎麼?”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力,“雍涼王,不願遵旨?”
蕭奕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將按在劍柄上的手鬆開。他抬起頭,那雙曾讓無數敵軍膽寒的眼睛裡,此刻一片沉寂,像是風暴過後的死海。他對著龍椅,緩緩躬身,甲葉碰撞,發出清脆而冰冷的聲音。
“臣,遵旨。”
三個字,擲地有聲。
李從年等人幾乎要掩飾不住嘴角的笑意。而皇帝,只是端起手邊的茶盞,用杯蓋輕輕撇去浮沫,動作優雅,卻又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
蕭奕轉身,不再看殿上任何一人。玄色的大氅在他身後揚起一道決絕的弧線。
他一步一步,走得極穩,彷彿腳下不是光潔如鏡的金殿玉階,而是屍骨堆積的雍涼戰場。
風雪迎面撲來,冰冷刺骨。
他的影子在雪地上,被拉得很短,然後迅速被黑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