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甲大氅掃過垂花門時，蕭奕肩甲的雪沫簌簌墜落。
林琉璃提著羊角宮燈迎出，燈光映見他攥緊的拳——指縫間還夾著半片凍裂的奏章。
“王爺，聖旨下了？”她聲音發顫，指尖蹭過他披風內側的暗紋——那是大婚時她繡的並蒂蓮，如今被龍涎香薰得發苦。
蕭奕沒有回答。他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林琉璃的指骨都泛起疼。他將她拉進內室，反腳踢上門，隔絕了屋外呼嘯的風雪。
暖閣內，炭火燒得正旺。
他鬆開手，那半片奏章飄落在地。墨跡暈開，隱約可見“北狄”、“禍患”幾個字。
“他要我用半數鹽引和香料，去換一個公主。”蕭奕的聲音沙啞，像是被殿外的風雪打磨過，“還要我親自去迎親。”
林琉璃的血色瞬間褪盡。她比誰都清楚，北狄的鹽引和香料貿易線，是雍涼軍的命脈，更是她苦心經營的情報網最重要的偽裝。
半數，不是割肉，是斷骨。
“噹啷。”她聽到了，就在聖旨下來之前。
蕭奕點頭，走到桌邊，自己倒了一杯已經涼透的茶，一飲而盡。“老可汗撐不住了。”
“不是撐不住了，”林琉璃糾正他，聲音裡是一種冰冷的平靜，“是已經死了。警訊從王庭發出，到京城，再到宮門，快馬加鞭也要一個時辰。我們聽到警訊的時候，屍體都涼透了。”
她的話像一把刀，精準地剖開所有粉飾太平的偽裝。
蕭奕將茶杯重重擲在桌上。砰的一聲悶響。
“他要我死。”他終於說出了這句話，不是對林琉璃，更像是對自己。那個高高在上的“他”，甚至不需要指名道姓。
“所以呢？”林琉璃走上前，拾起地上那半片奏章，指尖拂過上面冰冷的墨痕。“雍涼王打算就這麼去送死？”
“這是聖旨。”
“聖旨是讓你去‘迎娶’公主，不是讓你去草原上自刎。”林琉璃的聲音陡然拔高，她很少用這種語氣和蕭奕說話，“你跪下接旨的那一刻，想的是什麼？是雍涼的三十萬大軍，還是我那些埋在草原深處的暗線？”
蕭奕猛地抬頭，眼中是翻湧的怒火與痛楚。“琉璃！”
“你以為我願意讓他們暴露？！”他低吼，“我若抗旨，李從年那條老狗會立刻發難，徹查雍涼軍務。到那時，我們所有的佈置，都會被翻個底朝天！你那些人，一個都活不了！”
“活不了，也比給你陪葬強！”林琉.璃將奏章拍在桌上，“蕭奕，你看著我。”
他胸口劇烈起伏，卻還是對上了她的視線。
她的眼睛裡沒有淚，只有一簇比炭火更灼人的光。“你是不是覺得，你接了這道旨，就是保全了我們所有人？你把自己當成祭品，獻給金鑾殿上那個偽善的獵人，然後指望他能放過我們這些‘無辜’的人？”
她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全是嘲諷。
“你錯了。他不是獵人，是養鷹的。他要的不是你死，是要把你這隻最桀驁的鷹，折斷翅膀，拔光羽毛，鎖在他的架子上，做給他所有的政敵看！你死了，雍涼群龍無首，他正好收權。你活著回來，娶了北狄公主，就會被安上一個‘通敵’的罪名，他隨時可以廢了你！”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耳光，抽在蕭奕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