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傷,我自己清楚該如何安放!”林琉璃的聲音陡然拔高,“你憑什麼替我做決定?你是在保護我,還是在滿足你自己的掌控欲?”
這句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進了蕭奕心裡最隱秘的角落。
他怔住了。是啊,他究竟是在怕她受傷,還是在怕自己再次無能為力?
船艙裡的氣氛一時僵凝。念蘇似乎也察覺到了父母間的緊張,癟了癟嘴,泫然欲泣。
林琉璃立刻收斂了情緒,抱過女兒,輕輕拍著她的背。她回到妝臺前坐下,拉開妝奩的抽屜,將那枚青銅印鄭重地放了進去。合上抽屜的剎那,她瞥見了鏡中的自己。
鏡中人眉目溫婉,褪去了少女時的青澀,添了幾分沉靜。手腕上,那隻他送的雙鶴銀鐲依舊光潔。她一動,懷裡女兒腳踝上的銀鈴鐺便叮鈴作響,與鐲子偶爾的輕碰,清脆如碎玉。
一聲碎玉,一聲心安。
她終究不是那個需要依附於誰才能活下去的林家小姐了。
蕭奕看著她的背影,心中的暴戾與不安,被那一聲聲輕柔的鈴聲撫平。他走過去,從背後輕輕環住她和女兒。
“對不起。”他低聲說,“是我錯了。”
林琉璃沒有回頭,只是將手覆在他圈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上。“你只是太緊張了。”
遠處,有畫舫悠悠駛過,風中送來斷斷續續的評彈聲。吳儂軟語,唱的是一出英雄美人的老戲。
林琉璃聽著,不由笑了。“江南就是這點好,再大的烽煙戰火,到了說書先生嘴裡,都成了風流婉轉的傳奇。”
她靠在蕭奕懷裡,只覺得歲月靜好。
可蕭奕的身子,卻在她聽不見的下一句唱詞響起時,徹底僵硬了。
那唱詞換了調子,尖銳而急促。
……朝堂新貴換舊臣,紫金門前臥餓殍。可笑將軍冢上草,已作新貴馬料……
這不是什麼英雄美人的老戲!
這唱詞裡的“舊臣”,分明指的是被清洗的太子舊部。而那個戰死沙場、連墳頭草都成了新貴馬料的“將軍”,除了他父親,還能有誰?
這不是評彈,這是來自京城的警告。
一股寒意從蕭奕的尾椎骨竄上後腦。他攥緊了拳,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他以為自己逃離了那個漩渦,原來,他一直都在漩渦的邊緣。
“怎麼了?”林琉璃察覺到他的僵硬,抬頭問他。
蕭奕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他甚至還扯出一個笑。“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唱詞有些……吵。”
“是嗎?我倒覺得挺有意思的。”林琉璃渾然不覺,還在側耳傾聽。
“風大了,”蕭奕打斷她,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和女兒身上,“我們回去吧。”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林琉璃“嗯”了一聲,抱著睡著的女兒,準備起身。
蕭奕扶著她,目光卻越過她的肩頭,死死盯著那艘漸行漸遠的畫舫。畫舫的船頭,一個戴著斗笠的船伕,似乎也正朝他這邊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