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與老殷先生略微合計之後,給齊玄素報了一個賬單。
最終齊玄素下令調集了中州道府、秦州道府、湖州道府的道士、靈官、黑衣人、道民約六萬餘人,協助兩人完成“合閘”。
畢竟龍氣洶湧如長河,就算已經修建有“閘門”,想要將這道“閘門”徹底封死,也是個不小的工程。
截斷了北龍之氣,大軍圍城再把帝京城積攢的龍氣耗盡,帝京大陣便不攻自破,僅憑帝京現在的實力,無論如何也抵不住道門的傾力一擊。
如果秦權殊放棄帝京大陣的地利選擇主動出擊,那就更省勁了。
到了如今,進亦死,退亦死,無非就是一個“死”字。
齊玄素再次下令,三路大軍會師於帝京城下,雖然帝京乃是當世一等一的雄城,但齊玄素仍舊選擇圍城,並且不急於攻城,而是在城外鋪設大陣,要讓城中之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此時帝京城內一片愁雲慘淡,只要知悉局勢的,都覺得已無幸理,他們倒是有心投降,無奈秦權殊壓在上頭,雖然秦權殊打不過齊玄素,但鎮壓他們還是輕而易舉。
許多帝京權歸想不明白,國師都掛劍而走了,你還堅持個什麼勁?犧牲你一個,幸福我們大家,不好嗎?我們早就心向大掌教了,只要能保住性命祿位,別說給大掌教跪下,就是舔鞋子都沒問題。
太后也是這麼問兒子的:“李長庚逃了,李無垢降了,李長歌成了齊玄素的馬前卒,你還堅持個什麼勁呢?”
秦權殊坐在母親面前,平靜說道:“所謂秦李聯盟,李家人才輩出,是道門的第一家族,卻排在秦家之後,為的是什麼?其他人都有退路,唯獨你兒子沒有退路。”
“怎麼就沒退路了?”太后立時拔高了嗓音,“不要再管什麼祖宗基業了,你可以飛昇離世,齊玄素還能追到天上殺了你不成?他放不下的,也捨不得,他還要做幾十年的天下之主呢。”
秦權殊說道:“飛昇是需要提前準備的,帝京沒有飛昇臺,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太后瞪著秦權殊,高聲質問:“你是個聰明人,為什麼不提前準備後路?你為什麼要回帝京?如果你不回帝京,直接從晉州去羅剎國,去北海,去西洋,天下之大,難道齊玄素還能抓住你嗎?你為什麼要回來?就為了置一口氣?”
說到最後,太后已經帶了幾分哭腔。
秦權殊有一種近乎哀大過於心死的釋然:“最開始的時候,我覺得萬世之功一步之遙,沒有這個必要。後來……”
說到這裡,秦權殊沉默了片刻方才說道:“知子莫若母,您說對了,後來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很多事情就靠這一口氣頂著。我怕……若是提前安排後路,這口氣便散了,那就再也無法挽回了,不外乎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至於我為什麼要回帝京,我也說不清楚,好像就是一個恍惚失神,等我回神的時候,已經身在帝京了。五代大掌教說得沒錯,我這個性子,看似剛毅果決,實則優柔寡斷,關鍵時刻不能下決斷。
“我年輕時還不服氣,可現在想來,我的確缺少孤注一擲的勇氣,最終畏日暮途遠,倒行逆施。”
半晌,太后才流著淚艱難說道:“還是我把你害了,從小跟你說什麼振興皇室……你這輩子也太過順遂,沒有遭過挫折,過於自信,事到臨頭反而接受不了,跨不過這道坎,放不下這個架子。裴玄之就放得下,哪管身後洪水滔天,還是飛昇了,把爛攤子留給後人,到頭來性命保住了,名聲也保住了,你為什麼就不能學一學裴玄之?”
秦權殊喉頭湧動,最終還是說道:“裴玄之可以相信後來人,我又能相信誰呢?裴玄之飛昇之後,道門還是道門,在我之後,大玄朝廷還會存在嗎?”
“權殊。”太后想要打斷秦權殊。
可秦權殊渾然未覺,仍舊說道:“祖宗的基業最終還是敗在了我的手中,從此之後,不會再有大玄朝廷,也不會再有秦家,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一步踏空,萬劫不復。我又有什麼顏面去見秦家的列祖列宗?道門那邊,我妄圖奪權,也是無顏見道門的列位祖師了。”
秦權殊喃喃自語:“祖宗的基業敗了,我這輩子的意義是什麼?長生又有何用!若問我怕死嗎,我也怕死,自古艱難唯一死,可我更怕活著,我不是那些阿貓阿狗可以苟活於世,我是堂堂大玄皇帝,我是天子,我是紫極大真人……”
太后終於忍不住哭泣出聲。
秦權殊的聲音漸低:“裴玄之做了逃兵,李無垢做了降人,我不走也不降,我敗給了齊玄素,可七代弟子中,我才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