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子道:“錯了,錯了,錯得離譜,追雲老友,可惜我已無法彌補了。”
獨孤問道:“無妨,無妨,我們走後,年輕人自有他們的辦法。”
二人同聲大笑,甚是暢快,卻忽而轉輕,笑聲戛然而止,待江朔回過神來,再探二人鼻息,竟是同時逝去了。
江朔呆立之際,卻聽屋內有人嘆息,他走入屋內,發現屋內也有不少大食人的屍體,想來眾人見大食黑衫軍人多,退入屋內,依託屋內狹小的空間禦敵。
屋內一片狼藉,嘆息之人坐在一張歪歪斜斜的塌上,是大匠柳汲,他右手按著左肩,半領袍子被血染成了黑褐色,見江朔盯著他肩頭,柳汲道:“臂骨折了,死不了,不過將來可打不了鐵咯……”
江朔想走近細看,卻被地上仰躺著的一人嚇了一跳,那人身穿葛袍,在一眾黑袍屍體中立見不同,往臉上看,白麵長鬚,身上無傷卻面目猙獰可怖,江朔仔細辨認片刻才分辨出竟是高不危。
卻聽有人道:“別怕,死了。”
江朔抬頭見是羅羅,她坐在另一張榻上,江朔想以手探高不危的鼻息,羅羅道:“別碰,有毒。”
她聲音冰冷,江朔知道絕非玩笑,此時正值夏季,羅羅身上揣著的毒蟲正是活力最足的時候,江朔起身檢視柳汲的傷口,一道刀傷深可及骨,不知是靠著點穴之法還是南詔秘藥,已將血止住了,確如柳汲所言,並無性命之憂。
江朔轉頭再看羅羅,見羅羅懷中抱著一人,那人身穿寬大的灰袍,江朔認出是假扮成向潤客的空空兒,他頭枕在羅羅膝蓋上,江朔初以為他死了,但覺他氣息幽弱,竟似睡著了一般。
江朔道:“空空兒中毒了?”
羅羅輕撫了一下空空兒的側臉,道:“空空兒神功無敵,什麼毒能毒得了他?”
江朔問:“那高不危……”
羅羅嗤了一聲道:“老小子不自量力,想用毒蟲害我,被我下蠱反殺了。”
江朔知道羅羅是下毒施蠱的高手,自有以毒蠱之術殺死高不危之能,但他此刻沒有了解毒蠱的閒情,問道:“那是誰打傷了空空兒?”
羅羅憐愛地望著空空兒道:“沒人傷得了他,昨夜院中上百大食人,他也不懼……”
江朔心道未必,空空兒在松漠假扮北溟子時,曾說過人力再強終有盡時,要對付這麼多身手矯健的大食武士,絕非易事,但他知道在羅羅待空空兒如神,自也不會反駁她,只等羅羅自己說下去。
果然羅羅繼續道:“不過我阿爺和別人就沒般手段了,裴將軍叫大家退入廂房中,說屋裡施展不開,大食人的人數優勢便發揮不出來。”
江朔點點頭,羅羅繼續道:“然而屋裡黑漆漆的。”她向地上一努嘴:“這老猴兒偷偷潛回來,想以毒蟲傷人。”
江朔知道“老猴兒”指的是高不危,他會去而復返本也不算意外,李歸仁、尹子奇、崔乾佑、田乾真乃至何千年都是領兵打仗的將軍,只有高不危雖有些功夫,卻非武官,那些人出城領兵打仗,高不危卻不需去。
高不危其人最是狡詐,說不得是躲在暗處,見江朔離去後才回院中尋機害人。
羅羅道:“可惜當時混亂我也沒有馬上發現,卻叫湘兒妹子不幸著了他的道。”
江朔聞言不啻五雷轟頂,一呆之後,立刻驚醒,雙眼在屋內迅速地掃了一圈,屋裡沒有湘兒!其實又何必多此一舉,湘兒若見他進來怎會不出聲喚他?
江朔顫聲問道:“湘兒怎麼了?”
羅羅對江朔的焦躁視而不見,她只注視著懷裡的空空兒,口中卻道:“等我們發現時,湘兒已著了老猴兒的道,他還想依樣畫葫蘆害我,卻被我先下手毒死了。”
江朔忍不住喊了一聲:“糟了!”
羅羅一點不惱,道:“是了,空空兒也是這般說,湘兒身中劇毒,製毒藥之人卻被我殺了,製毒皆有獨門秘法,就算是師徒也難以盡知其法,如今死人無有招對,立時三刻怎能知如何為湘兒解毒?”
江朔的耳中聽著羅羅的話語,眼睛不停地掃過地上的屍體,沒有湘兒,絕沒有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