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剛下過一茬雪的天兒比起隆冬有過之而無不及,撥出的氣兒在空中瞬間就凝結成白霧,寒氣入口,似乎每吸一口氣都得鼓足極大的勇氣。
豫國公府,秋水園內,正屋的炭火已經足足放了三盆,但云歲晚還是覺得冷,她看著窗外樹枝上的冰稜,眼神也跟著涼了幾分,忍不住再次問起來,“大爺呢?還沒回來嗎?”
身邊的貼身丫環冷翠搖搖頭,“已經派人去傳了三回話了,只是眼下還未見大爺回來。”
雲歲晚眼眸一冷,“罷了,讓傳話的人不用再去了!”
成婚這麼多年雲歲晚太瞭解裴硯桉了,他這個人對待任何事情向來只問重要與否。
只要於他而言是重要的事,哪怕千難萬阻,下刀子落冰雹他都會辦得妥帖,而那些於他而言不足掛齒的事情自然是眼皮都不會抬一下。
如今訊息傳進去三次,裴硯桉沒有任何反應那就說明這件事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換言之,她雲歲晚於他裴硯桉而言並不重要,所以無需回來。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說服自己想通又是另外一回事。
話出口的瞬間,氣息上湧雲歲晚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口氣鬱結在胸中,整個臉憋得通紅。
冷翠見狀連忙過來又是撫背又是端水的,“主兒,你別上氣,眼下身子最是重要啊!大夫說了,你這身子要將息的。”
聽見這話,雲歲晚一時悲從中來,“身子又如何?氣不氣的又如何?我這副病軀還有誰會在乎?”
她似是自嘲般地道,“也就只有你們,還當我是個活著的人罷了!”
冷翠聽見這話,眼睛一酸帶著一絲哭腔道,“主兒,你別這麼說,等你好起來,依舊是國公府嫡長媳。”
雲歲晚,清北伯府嫡長女,三歲能作畫,五歲能寫詩,八歲就習得一手好琴,到十二歲的時候琴棋書畫,詩書禮易樣樣精通,曾被譽為望京城內第一才女。
後來,她為達祖母心意,更是一路戰硃砂,鬥青梅,終於如願以償嫁給瞭望京城內年輕一輩中最有前程的豫國公府世子裴硯桉。
世人都道她是好福氣,而那個時候她自己也是這般覺得的。
入府之後,她盡心伺候夫君,竭力孝順公婆,睜眼是庶務,閉眼是賬簿,家中事務她一力操持,外頭門面她費心維護,國公府內外誰見了她不誇一句閨中典範?
要說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至今沒有生下一子。
當初過府兩年,雲歲晚才懷上第一胎。
那時她才三個多月的身孕,莊子上卻出了一樁大事,婆母染了風寒,夫君不在身側,妯娌間也沒個指望的。
她沒有辦法,頂著大雨去了莊上,哪知回來的時候由於山路泥濘難行,車子顛簸,一不小心車軲轆一歪,整個馬車就翻了過去。
一陣劇痛襲來,雲歲晚當即昏了過去。
等再醒來程媽媽才告訴她孩子沒了,她失聲痛哭了一個晚上。
從此身體也大不如從前,將養了好久都沒能再懷上。
雲歲晚有苦說不出,只能安慰自己,還年輕,還有機會。
可哪裡想到去歲入夏之後她因一場風寒竟一病不起,身子日漸羸弱。
今歲過了年後,依舊不見好轉。
眼見著她日日纏綿病榻,繼母秦氏居然攛掇著自己的婆母沈慧蘭一起,說是有意讓自己的妹妹雲月如進府接她的位置。
這算什麼事兒?
她人都還沒死呢,這就開始要鳩佔鵲巢了?分明盼著她死呢!
聽到這話時雲歲晚差點就心梗在當場。
想當初在閨閣的時候,父親就寵妾滅妻,雲歲晚的母親一死他就著急忙慌地抬了雲月如的母親秦姨娘做了正室。自此,雲月如仗著這層身份處處與她計較、攀比,也一向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
所以兩人的互不待見由來已久。
若是她進門這不是等同於在打她臉嗎?
想著這首輔夫人之位要白白送給這樣的人她心裡就如塞了一個秤砣。
這一路,裴硯桉能升遷得這麼快,雲歲晚功不可沒。
是她處理了不少國公府爛攤子給了國公府體面,也是她將家裡打整得井井有條讓他沒有後顧之憂一心撲在前程上。
如今這般卻像是在為別人做嫁衣,簡直活成了個笑話。
這麼一想,她便立即著人去了雲府一趟。